译本序(第2/4页)

特别让阿廖沙恼恨得发疯的是人们对待妇女的态度。在旧俄时代,妇女处于最底层的地位,因此她们受到的压迫、受到的摧残也是最深重的。社会的各个阶层,各种行业,随时随地都可以看到凌辱、作践妇女的事情。阿廖沙在船上的时候,经常看见码头上有一群搬运木柴的妇女,她们背着架子,把木柴放在架子上从岸上背下来,本来就很辛苦了,一些船员竟毫无羞耻、毫无顾忌地对她们动手动脚,摸她们的奶子和大腿。这种粗野无耻的行径让阿廖沙义愤填膺:“我很想哭。泪水在胸中沸腾,好像心在泪水中煮着,这是很痛苦的。”又如,在阿廖沙当时住处附近的院子里住进了一个裁缝及其娇小的太太。当地兵营里的那些军官老爷们,由于闲极无聊,竟蓄谋演一幕让裁缝太太难堪的歹毒的恶作剧。他们轮流地每天给裁缝太太写求爱的纸条,诉说他们对她的爱慕之情。她有时只好写些婉言规劝的回信。于是军官们便聚在一起,朗读她的回信,以此取乐并嘲笑她。然后又用另一个人的名义继续给她写纸条,没完没了地骚扰这个女人。兵营的勤务兵西多罗夫更是一个无耻之徒,他用抱怨自己军人生活的手法去诱骗女人的善良感情,用甜蜜的谎言把她们迷倒,得手后便把自己的胜利讲给别人听,并把这个女人转手给别人。“这种行为刺痛了我的心,我非常生气地问这个兵,为什么大家都要去骗女人,对她们撒谎,然后又去玩弄她们,再把她们转给另一个人,并且还常常打她们?”更让阿廖沙气恼的是下面一件事:有一天早晨,在一家妓院门口,一个门房从一辆马车上拖下一个姑娘。他抓住姑娘的两只脚,姑娘的袜子皱成一堆,身体露到腰边,门房又笑又喊,使劲地拖她,并向她身上吐口水。姑娘从车上滑下来,背脊、脑袋和发紫的脸都碰在车座上、脚蹬上,脑袋撞在石头上。门房却继续拽着她的两条腿,倒退着,像拖死尸一样,把她拖到人行道上。阿廖沙看见后气疯了,跑过去,挥拳打倒了门房。

“我为什么要讲这些丑事呢?为的是使你们,先生们,知道这些东西还没有过去,没有过去啊!你们喜欢听那些杜撰的恐怖的故事,喜欢那些渲染得很美的骇人情节;幻想的恐怖让你们愉快地激动,而我却知道真正可怕的东西,日常生活中最骇人听闻的东西,而且我有不容否定的权利把它们讲出来,让你们感到不快,为的是要你们记住,你们是在过着一种怎样的生活和生活在什么状况之中。我们大家都过着一种卑鄙肮脏的生活。这就是问题所在。”

《在人间》里,作者继续贯彻了自传体三部曲的基本主题:一是无情揭露、批判社会中存在的各种小市民的恶习——愚昧、落后、庸俗、自私、野蛮、残酷、狡诈等俄罗斯历史中长期积淀下来的国民的劣根性,二是凸现阿廖沙成长的艰苦历程。阿廖沙正是在反抗这些恶习的艰苦环境中挣脱出来的。不论在“童年”“在人间”,还是在“大学”中,阿廖沙都不仅看到了许多丑恶、污秽、肮脏和残酷,碰到了许多坏人坏事,但同时也遇到了不少光明、正直、善良的人和事,例如《童年》中的“好事情”,《在人间》中的斯穆雷,《我的大学》中的罗马斯等。阿廖沙曾经形象地把自己譬喻为蜂窝:“各式各样的普通的粗人,全都像蜜蜂似的把蜂蜜——生活的知识和思想,送进蜂窝里。”《在人间》里,作家特别彰显了厨师斯穆雷对阿廖沙的启蒙作用。阿廖沙在轮船上碰上斯穆雷是一种幸运。斯穆雷虽然也是一个“普通的粗人”,但他却喜欢看书。他有一铁皮箱的书籍。他一本一本地拿出来,让阿廖沙念:“你念吧,不懂就念它七遍,念七遍还不懂就念它十二遍。”他还不断地向阿廖沙强调读书的好处:“你就念书吧,里面有一切你需要的东西。”于是,“不知不觉地我就有了念书的习惯”。“有书读时,我觉得自己健康有力,工作起来更起劲,因为我有了目标”。可是,“为了这种迅速迸发出来的读书热情,我经受了多少侮辱、委屈和惊吓啊?真是又悲哀又可笑”。

的确,为了看书,阿廖沙经受了多少磨难,克服了多少令人难以想象的困难啊!在绘图师家里,白天他马不停蹄地干活,不可能看书。晚上,刁钻的婆媳俩(老板的母亲和媳妇)不让他看书,百般刁难,不许他点燃蜡烛,阿廖沙只好等她们睡下之后,深夜躲到柴棚里或顶楼上,借月光照着看书,可是月光不够亮,看不清楚,他便拿一个铜锅,用它把月光反射在书页上。还是不行,最后只好设法自制油灯了:阿廖沙偷偷地把蜡盘上的蜡油收集起来,装在一只沙丁鱼罐头盒里,再加上一点长明灯的油,用棉线做一根灯芯。这样一盏油灯就做成了。不过这种灯点起来烟雾腾腾,熏眼睛,而且气味难闻。但这一切不便都在看书的乐趣中消失了。阿廖沙虽然想尽办法继续看书,但老太婆也盯得越来越紧了。每次被她发现后,阿廖沙不仅挨打挨骂,而且书也被撕毁了。当时阿廖沙的许多书都是从小铺里花钱租借出来的,结果他欠下了小铺老板一大笔钱,无法还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