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第7/12页)
“那时候我可是尽自己的能力帮助过你,”外祖母平静地说,“可上帝还是惩罚了我,你知道……”
“对你们的惩罚少了,不够……”
妹妹用她那不知疲倦的舌头对外祖母狠狠地讽刺和奚落了一番。我听着她那凶狠而刺耳的叫声又伤心又纳闷,外祖母怎么忍受得住。这一时刻的外祖母我不喜欢。
年轻的儿媳妇从房间里走出来,客气地朝外祖母点点头。
“请到饭厅里来,没关系,进来吧!”
外祖母的妹妹在外祖母后面大声喊道:
“把脚擦干净,乡下来的就是脏!”
老板倒高兴地接待了外祖母。
“啊,聪慧的阿库林娜,生活过得怎么样?卡希林他老人家还好吗?”
外祖母用真心的微笑答谢了他的微笑。
“你还是尽心尽力在工作?”
“还在干,像囚徒那样。”
外祖母跟他谈得很好,很亲切,同时也不失长辈的身份。他还常常提到我母亲:
“是啊,瓦尔瓦拉·瓦西里耶夫娜……多好的女人——真像个男子汉!”
他的老婆则向外祖母打岔说:
“你还记得吗?我送了她一件斗篷,黑绸子的,还带有珠子呢!”
“怎么不记得呢?……”
“那件斗篷还是全新的……”
“是啊,”老板也嘟哝道,“斗篷啦,斗笠啦,生活却是会耍弄人的啊!”
“你说什么?”他老婆疑心地问道。
“我,没说什么……好日子过得快,好人容易死……”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女主人不安地说。
后来外祖母被带去看新出生的婴儿,我则去收拾桌上的脏茶具。老板小声地若有所思地对我说:
“你外婆,这老人家多好啊……”
我深深地感激他对我说这些话。但当我和外祖母单独在一块时,我却伤心地对她说:
“你干吗要到这里来,干吗来呢?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哎呀,阿廖沙,我知道。”她那张好看的脸上流露出和善的笑容,望着我说。于是我觉得有点儿惭愧。她当然全都看见,全都知道,而且还知道此刻我心里在想些什么。
她小心地向四周环顾了一下,看是否有人过来,然后搂着我,亲切地说:
“要不是你在这里,我才不会来这儿呢!我干吗要找他们?而且你外公在生病,我得照顾他。我没有去干活,没有钱了……再就是我儿子米哈伊尔把萨沙赶走了,我得管他的吃喝。这里他们答应过每年给你六个卢布的工钱。因此我想,你在这里已经过了近半年了,看能否给我们哪怕是一个卢布呢……”她又在我的耳边小声说,“他们要我教训你,骂你,并说你谁的话都不听。我的心肝宝贝啊,你要在这里待着才是,要忍受两年,直到你挺立起来!你得忍住,知道吗?”
我答应忍耐,这却是很难的。一天到晚忙个不停,就是为了吃口饭。这种乞丐似的生活,枯燥无味的生活打压着我,我像做梦似的活着。
我有时真想逃走!可现在正是该死的冬天,每天晚上暴风雪都在怒吼,疾风在顶楼上肆虐,被冻得紧缩起来的房梁发出轧轧的响声——能往哪里逃呢?
他们不让我出去游玩,我也没有工夫去玩。短暂的冬日不知不觉地、很快地都消磨在忙忙碌碌的家务劳动中了。
不过教堂我是必须去的。每逢礼拜六我都去做彻夜弥撒,每个节日都去做晚祷。
我喜欢去教堂。我站在宽敞的黑黑的角落里,喜欢远远地望着圣像壁,它好像熔化在烛光里了,变成一条浓重的金色的小溪,流在讲经台灰色的石板上。黑色的圣像在轻轻地摇晃,圣幛中门的金色花环快活地抖动,烛光像一只只金色的蜜蜂悬在浅蓝色的空中,妇女们和姑娘们的脑袋则像一朵朵鲜花。
周围的一切都与合唱班的歌声和谐地融汇在一起,一切都像神话般的奇怪,整个教堂在浓得像焦油一样的漆黑的空虚中摇动,就像在摇篮中一样。
有时我觉得整个教堂好像深深地沉到湖底下去了,它是为了去过一种特殊的、什么也不能与之比拟的生活而躲到地底下去的。这种感觉大概是由于外祖母讲的关于基捷日城95的故事引起的。我常常同周围的人一起迷迷糊糊地摇晃着身子,被合唱班的歌声、祈祷声以及人们的叹息声带入了梦境,不停地念叨着一首音调和谐的悲歌:
该死的鞑靼人,
用其最可恶的武力,
在复活节晨祷之时,
包围了光荣的基捷日城……
啊,上帝,我的主,
我最神圣的圣母!
啊,赐给你奴隶恩惠吧,
让他们做完祈祷,
让他们听完圣书!
啊,别让那些鞑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