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回 敦友谊代兄受过 讲堪舆回家葬亲(第2/4页)
知县接了关文,又传余二先生来问。余二先生道:“这更有的分辨了。生员再细细具呈上来,只求太父师做主。”说罢下来,到家做呈子。他妻舅赵麟书说道:“姐夫,这事不是这样说了,分明是大爷做的事,他左一回右一回雪片的文书来,姐夫为甚么自己缠在身上?不如老老实实具个呈子,说大爷现在南京,叫他行文到南京去关,姐夫落得干净无事。我这里‘娃子不哭奶不胀’,为甚么把别人家的棺材拉在自己门口哭?”余二先生道:“老舅,我弟兄们的事,我自有主意,你不要替我焦心。”赵麟书道:“不是我也不说。你家大爷平日性情不好,得罪的人多。就如仁昌典方三房里,仁大典方六房里,都是我们五门四关厢里铮铮响的乡绅,县里王公同他们是一个人,你大爷偏要拿话得罪他。就是这两天,方二爷同彭乡绅家五房里做了亲家,五爷是新科进士,我听见说就是王公做媒,择的日子是出月初三日拜允。他们席间一定讲到这事,彭老五也不要明说出你令兄不好处,只消微露其意,王公就明白了。那时王公作恶起来,反说姐夫你藏匿着哥,就耽不住了!还是依着我的话。”余二先生道:“我且再递一张呈子。若那里催的紧,再说出来也不迟。”赵麟书道:“再不,你去托托彭老五罢。”余二先生笑道:“也且慢些。”赵麟书见说他不信,就回去了。
余二先生又具了呈子到县里。县里据他的呈子回文道:
案据贵州移关,“要犯余持,系五河贡生,身中,面白,微须,年约五十多岁。的于四月初八日在无为州城隍庙寓所会风影会话,私和人命,随于十一日进州衙关说。续于十六日州审录供之后,风影备有酒席送至城隍庙。风影共出赃银四百两,三人均分,余持得赃一百三十三两有零。二十八日在州衙辞行,由南京回五河本籍。赃证确据,何得讳称并无其人?事关宪件,人命重情……”等因到县。准此,本县随即拘传本主到案,据供:生员余持,身中,面麻,微须,年四十四岁,系廪膳生员,未曾出贡。本年四月初八日,学宪按临凤阳,初九日行香,初十日悬牌,十一日科试八学生员,该生余持进院赴考,十五日覆试案发取录。余持次日进院覆试,考居一等第二名。至二十四日送学宪起马,回籍肄业。安能一身在凤阳科试,又一身在无为州诈赃?本县取具口供,随取本学册结对验,该生委系在风阳科试,未曾到无为诈赃,不便解送。恐系外乡光棍顶名冒姓,理合据实回明,另辑审结云云。
这文书回了去,那里再不来提了。余二先生一块石头落了地,写信约哥回来。大先生回来,细细问了这些事,说:“全费了兄弟的心。”便问:“衙门使费一总用了多少银子?”二先生道:“这个话哥还问他怎的?哥带来的银子,料理下葬为是。”
又过了几日,弟兄二人商议,要去拜风水张云峰。恰好一个本家来请吃酒,两人拜了张云峰,便到那里赴席去。那里请的没有外人,就是请的他两个嫡堂兄弟:一个叫余敷,一个叫余殷。两人见大哥、二哥来,慌忙作揖,彼此坐下,问了些外路的事。余敷道:“今日王父母在彭老二家吃酒。”主人坐在底下道:“还不曾来哩,陰阳生才拿过帖子去。”余殷道:“彭老四点了主考了。听见前日辞朝的时候,他一句话回的不好,朝廷把他身子拍了一下。”余大先生笑道:“他也没有甚么话说的不好,就是说的不好,皇上离着他也远,怎能自己拍他一下?”余殷红着脸道:“然而不然,他而今官大了,是翰林院大学士,又带着左春坊,每日就要站在朝廷大堂上暖阁子里议事。他回的话不好,朝廷怎的不拍他!难道怕得罪他么?”主人坐在底下道:“大哥前日在南京来,听见说应天府尹进京了?”余大先生还不曾答应,余敷道:“这个事也是彭老四奏的。朝廷那一天问应天府可该换人?彭老四要荐他的同年汤奏,就说该换,他又不肯得罪府尹,卿卿的写个书子带来,叫府尹自己请陛见,所以进京去了。”余二先生道:“大僚更换的事,翰林院衙门是不管的,这话恐未必确。”余殷道:“这是王父母前日在仁大典吃酒,席上亲口说的,怎的不确!”说罢,摆上酒来。九个盘子:一盘青菜花炒肉、一盘煎鲫鱼、一盘片粉拌鸡、一盘摊蛋、一盘葱炒虾、一盘瓜子、一盘人参果、一盘石榴米、一盘豆腐干。烫上滚热的封缸酒来。
吃了一会,主人走进去拿出一个红布口袋,盛着几块土,红头绳子拴着,向余敷、余殷说道:“今日请两位贤弟来,就是要看看这山上土色,不知可用得?”余二先生道:“山上是几时破土的?”主人道:“是前日。”余敷正要打开拿出土来看,余殷夺过来道:“等我看。”劈手就夺过来,拿出一块土来放在面前,把头歪在右边看了一会,把头歪在左边又看了一会,拿手指头掐下一块土来,送在嘴里,歪着嘴乱嚼。嚼了半天,把一大块土就递与余敷说道:“四哥,你看这土好不好?”余敷把土接在手里,拿着在灯底下,翻过来把正面看了一会,翻过来又把反面看了一会,也掐了一块土送在嘴里,闭着嘴,闭着眼,侵慢的嚼。嚼了半日,睁开眼,又把那土拿在鼻子跟前尽着闻。又闻了半天说道:“这土果然不好。”主人慌了道:“这地可葬得?”余殷道:“这地葬不得,葬了你家就要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