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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韩愈《与冯宿论文书》:“时时应事作俗下文字,下笔令人惭。及示人则以为好。小惭者亦蒙谓之小好,大惭者即必以为大好矣。”
三十三
梅溪、梦窗、玉田、草窗、西麓诸家,词虽不同,然同失之肤浅。虽时代使然,亦其才分有限也。近人弃周鼎而宝康瓠,实难索解。
三十四
余友沈昕伯(纮)自巴黎寄余《蝶恋花》一阕云:“帘外东风随燕到。春色东来,循我来时道。一霎围场生绿草,归迟却怨春来早。锦绣一城春水绕。庭院笙歌,行乐多年少。著意来开孤客抱,不知名字闲花鸟。”此词当在晏氏父子间,南宋人不能道也。
三十五
“君王枉把平陈业,换得雷塘数亩田。”(1)政治家之言也;“长陵亦是闲丘陇,异日谁知与仲多?”(2)诗人之言也。政治家之眼,域于一人一事;诗人之眼,则通古今而观之。词人观物,须用诗人之眼,不可用政治家之眼。故感事、怀古等作,当与寿词同为词家所禁也。
[注释]
(1)罗隐《炀帝陵》:“入郭登桥出郭船,红楼日日柳年年。君王忍把平陈业,只换雷塘数亩田。”(据《四部丛刊》本《甲乙集》卷三)
(2)唐彦谦《仲山》(高祖兄仲山隐居之所):“千载遗踪寄薜萝,沛中乡里汉山河。长陵亦是闲丘陇,异日谁知与仲多?”(据《晨风阁丛书》本《鹿门集拾遗》)
三十六
宋人小说,多不足信。如《雪舟脞语》谓:台州知府唐仲友眷官妓严蕊奴,朱晦庵系治之。及晦庵移去,提刑岳霖行部至台,蕊乞自便。岳问曰:“去将安归?”蕊赋《卜算子》词云:“住也如何住”云云(1)。案:此词系仲友戚高宣教作,使蕊歌以侑觞者,见朱子《纠唐仲友奏牍》(2)。则《齐东野语》所纪朱唐公案(3),恐亦未可信也。
[注释]
(1)陶宗仪《说郛》卷五十七引《雪舟脞语》:“唐悦斋仲友,字与正,知台州。朱晦庵为浙东提举。数不相得,至于互申。寿皇问宰执二人曲直。对曰:秀才争闲气耳。悦斋眷官妓严蕊奴,晦庵捕送囹圄。提刑岳商卿霖行部疏决,蕊奴乞自便。宪使问去将安归?蕊奴赋《卜算子》,末云:‘住也如何住,去也终须去。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宪笑而释之。”
(2)朱熹《朱子大全》卷十九《按唐仲友第四状》:“五月十六日筵会,仲友亲戚高宣教撰曲一首,名《卜算子》。后一段云:‘去又如何去,住又如何住。但得山花插满头,休问奴归处。’”
(3)周密《齐东野语》卷十七《朱唐交奏本末》:“朱晦庵按唐仲友事,或云吕伯恭尝与仲友同书,会有隙,朱主吕,故抑唐,是不然也。盖唐平时恃才轻晦庵,而陈同父颇为朱所进,与唐每不相下。同父游台,尝狎籍妓,嘱唐为脱籍,许之。偶郡集,唐语妓云:‘汝果欲从陈官人邪?’妓谢。唐云:‘汝须能忍饥受冻乃可。’妓闻大恚。自是陈至妓家,无复前之奉承矣。陈知为唐所卖,亟往见朱。朱问:‘近日小唐云何?’答曰:‘唐谓公尚不识字,如何作监司?’朱衔之,遂以部内有冤狱,乞再巡按。既至台,适唐出迎少稽,朱益以陈言为信。立索郡印,付以次官。乃摭唐罪具奏,而唐亦作奏驰上。时唐乡相王淮当轴。既进呈,上问王,王奏:‘此秀才争闲气耳。’遂两平其事。详见周平园、王季海日记。而朱门诸贤所著《年谱道统录》,乃以季海右唐而并斥之,非公论也。其说闻之陈伯玉式卿,盖亲得之婺之诸吕云。”
三十七
《沧浪》(1)、《凤兮》(2)二歌,已开《楚辞》体格。然《楚辞》之最工者,推屈原、宋玉,而后此之王褒、刘向之词不与焉。五古之最工者,实推阮嗣宗、左太冲、郭景纯、陶渊明,而前此曹、刘,后此陈子昂、李太白不与焉。词之最工者,实推后主、正中、永叔、少游、美成,而后此南宋诸公不与焉。
[注释]
(1)《孟子·离娄上》有《孺子歌》曰:“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2)《论语·微子》:“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曰:‘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
三十八
唐五代之词,有句而无篇。南宋名家之词,有篇而无句。有篇有句,唯李后主降宋后之作,及永叔、子瞻、少游、美成、稼轩数人而已。
三十九
读《会真记》者,恶张生之薄幸,而恕其奸非。读《水浒传》者,恕宋江之横暴,而责其深险。此人人之所同也。故艳词可作,唯万不可作儇薄语。龚定庵诗云:“偶赋凌云偶倦飞,偶然闲慕遂初衣。偶逢锦瑟佳人问,便说寻春为汝归。”(1)其人之凉薄无行,跃然纸墨间。余辈读耆卿、伯可词,亦有此感。视永叔、希文小词何如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