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莱城的姑娘
(本文最初发表于1866年8 月31日的《事件报》上——原注。)
从我的磨坊往下走到村子里去,要经过大道边上的一所农庄,农庄坐落在一个大场院的尽头,场院四周种了许多朴树。这是一所地道的普罗旺斯式的农家宅院,屋顶上红瓦铺缀,棕红色的房屋里面十分宽大,上面开了几扇排列不规则的窗洞,阁楼上竖立着风信标,屋顶上装了一部起吊磨盘的滑车,几捆枯黄的干草露出檐外。
这所房子为何使我震惊不已?这扇紧闭的大门为何让我感到如此痛苦?我道不出其中原委,但这深宅大院真让我毛骨悚然。农庄周围静极了……有人从这儿经过时,狗不咬,珠鸡不鸣,纷纷跑开……院子里死一般寂静!一点儿声音都没有,甚至连骡子的铃声都没有……要不是窗上挂着白色的窗纱,屋顶上冒出缕缕炊烟,大家真以为这里没人住呢。
昨天中午时分,我从村子里往回走,为了防晒,我沿着农庄围墙,在朴树的树荫下走着……在农庄前的大道上,几位农工不声不响地装满了一车干草……院子门敞开着,经过大门时,我向里瞥了一眼,见院子深处有一位白发苍苍的高个子老人,双肘撑在石桌上,头埋在手掌里,上穿一件不合身的短上衣,下穿一条破烂不堪的短裤……我停住脚步,一位农工低声对我说:
“嘘!他就是房主……自从他儿子遭遇不幸后,他就成了这个样子。”
此时,一个妇人和一个男孩子身着黑色丧服从我们身边经过,他们手里拿着大本烫金的祈祷书,进了农庄。
农工补充道:
“……这是女主人和小儿子刚做完弥撒回来。自从大儿子自杀后,他们每天都去做弥撒……嗐!先生,多让人伤心呀!父亲还穿着死者的衣服,说什么也没法让他脱下来……得儿,驾!畜生!”
草车晃动了一下准备起程。我想了解更多的情节,便求车夫让我坐在他身边。在草车上,在一堆干草里,我得知了这段心酸往事的始末。
大儿子叫让,是位帅气十足的农民小伙子。他年方二十,文静得像个姑娘;他身体结实,神清目爽。人长得漂亮,自然很多女人都盯着他,但他心中只有一个女人——一位娇小的阿莱城姑娘。她总是穿着一身丝绒衣服,上面饰满了花边。他是在阿莱城竞技场上与她相识的。起初家人并不看好这门亲事,因为这姑娘总是打扮得过于妖艳,况且她父母又不是本地人。
但让不管这些,无论如何也要娶这个阿莱城的姑娘。他说:
“要是不能娶她,我宁愿去死。”
既然如此,也只好由他去了。家人决定秋收后给他完婚。
后来,一个星期天晚上,全家人聚在农庄的院子里正吃晚饭,这顿饭就像婚宴那么丰盛。尽管未过门的新娘子没来吃饭,但大家还是纷纷举杯为她祝福。就在晚饭快结束时,一个男人出现在大门口,用战战栗栗的声音说要求见埃斯德夫主人,而且要单独和他谈谈。于是埃斯德夫便站起身,出门上了大路。
“先生,”那男人说,“您将给您的儿子娶回一个荡妇,过去的两年内,她是我的情妇。我所说的这一切都有证据:这是我们的情书!……这事她父母都知道,他们还答应把她嫁给我。但自从您儿子与她相好之后,她父母,还有她本人都不理睬我了……可我过去一直以为我们俩有了那事之后,她就不会成为他人之妻了。”
“好吧!”埃斯德夫看过那些情书后说,“进家喝一杯白葡萄酒吧。”
那人答道:“谢谢!我是口渴能忍,痛苦难熬呀。”
言罢,他就走了。
父亲不动声色地回到家中,又坐在餐桌旁自己的位子上,晚餐在欢娱的气氛中结束了……
这天晚上,埃斯德夫和他的儿子一起去了田野。父子俩在外面待了许久,当他们回家时,母亲还在等着他们。
“夫人,”主人把儿子拉到她身边,对她说,“拥抱他吧!他真是不幸……”
让从此不再提这个阿莱城姑娘,可心里却一直爱着她,而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爱她,特别是得知她曾投入过他人的怀抱后更是如此。只是他的自尊心太强了,故什么也不肯说,正是这一点害了他,可怜的孩子!……有时,他一连几天单独待在一个角落里,一动不动。平日里,他到田里发疯似的干活,一个人干的活顶得上十个农工……到了晚上,他便上了通往阿莱城的大道,一直往前走,走到在夕阳中能看见城里细长的钟楼时才停下来。然后,他就往回走。他从不到更远的地方去。
见他总是这个样子,那么忧伤,那么孤独,全家人不知如何是好。大家担心会出什么事……一次,在吃饭时,母亲眼泪汪汪地望着他,对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