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第4/7页)
毛得林堂在刚果方场之东北,造于近代。形式仿希腊神庙,四面五十二根哥林斯式石柱,围成一个廊子。壁上左右各有一排大龛子,安着群圣的像。堂里也是一行行同式的石柱;却使用各种颜色的大理石,华丽悦目。圣心院在巴黎市外东北方,也是近代造的,至今还未完成,堂在一座小山的顶上,山脚下有两道飞阶直通上去。也通索子铁路。堂的规模极宏伟,有四个穹隆顶,一个大的,带三个小的,都量卑赞廷式;另外一座方形高钟楼,里面的钟重二万九千斤。堂里能容八千人,但还没有加以装饰。房子是白色,台阶也是的,一种单纯的力量压得住人。堂高而大,巴黎周围若干里外便可看见。站在堂前的平场里,或爬上穹隆顶里,也可看个五六十里。造堂时工程浩大,单是打地基一项,就花掉约四百万元;因为土太松了,撑不住,根基要一直打到山脚下。所以有人半真半假地说,就是移了山,这教堂也不会倒的。
巴黎博物院之多,真可算甲于世界。就这一桩儿,便可教你流连忘返。但须徘徊玩索才有味,走马看花是不成的。一个行色匆匆的游客,在这种地方往往无可奈何。博物院以卢佛宫(Louvre)为最大;这是就全世界论,不单就巴黎论。卢佛宫在加罗塞方场之东;主要的建筑是口字形,南头向西伸出一长条儿。这里本是一座堡垒,后来改为王宫。大革命后,各处王宫里的画,宫苑里的雕刻,都保存在此;改为故宫博物院,自然是很顺当的。博物院成立后,历来的政府都尽力搜罗好东西放进去;拿破仑从各国“搬”来大宗的画,更为博物院生色不少。宫房占地极宽,站在那方院子里,颇有海阔天空的意味。院子里养着些鸽子,成群地孤单地仰着头挺着胸在地上一步步地走,一点不怕人。撒些饼干、面包之类,它们便都向你身边来。房子造得秀雅而庄严,壁上安着许多王公的雕像。熟悉法国历史的人,到此一定会发思古之幽情的。
卢佛宫好像一座宝山,蕴藏的东西实在太多,教人不知从那儿说起好。画为最,还有雕刻、古物、装饰美术等等,真是琳琅满目。乍进去的人一时摸不着头脑,往往弄得糊里糊涂。就中最脍炙人口的有三件。一是达文齐 的《蒙那丽沙》 像,大约作于一五〇五年前后,是觉孔达(Joconda)夫人的画像。相传达文齐这幅像画了四个年头,因为要那甜美的微笑的样子,每回“临像”的时候,总请些乐人弹唱给她听,让她高高兴兴坐着。像画好了,他却爱上她了。这幅画是佛兰西司第一手里买的,他没有准儿许认识那女人。一九一一年画曾被人偷走,但两年之后,到底从意大利找回来了。十六世纪中叶,意大利已公认此画为不可有二的画像杰作,作者在与造化争巧。画的奇处就在那一丝儿微笑上。那微笑太飘忽了,太难捉摸了,好像常常在变幻。这果然是个“奇迹”,不过也只是造形的“奇迹”罢了。这儿也有些理想在内;达文齐笔下夹带了一些他心目中的圣母的神气。近世讨论那微笑的可太多了。诗人,哲学家,有的是;他们都想找出点儿意义来。于是蒙那丽沙成为一个神秘的浪漫的人了;她那微笑成为“人狮(Sphinx)的凝视”或“鄙薄的讽笑”了。这大概是她与达文齐都梦想不到的吧。
二是米罗(Milo)《爱神》像。一八二〇年米罗岛一个农人发见这座像,卖给法国政府只卖了五千块钱。据近代考古家研究,这座像当作于纪元前一百年左右。那两只胳膊都没有了;它们是怎么个安法,却大大费了一班考古家的心思。这座像不但有生动的形态,而且有温暖的骨肉。她又强壮,又清明;单纯而伟大,朴真而不奇。所谓清明,是身心都健的表象,与麻木不同。这种作风颇与纪元前五世纪希腊巴昔农(Panthenon)庙的监造人,雕刻家费铁亚司(Phidias)相近。因此法国学者雷那西(S.Reinach,新近去世)在他的名著《亚波罗》(美术史)中相信这座像作于纪元前四世纪中。他并且相信这座像不是爱神微那司 而是海女神安非特利特(Amphitrite);因为它没有细腻、缥缈、娇羞、多情的样子。三是沙摩司雷司(Samothrace)的《胜利女神像》。女神站在冲波而进的船头上,吹着一支喇叭。但是现在头和手都没有了,剩下翅膀与身子。这座像是还愿的。纪元前三〇六年波立尔塞特司(DemetriusPoliorcetes)在塞勃勒司(Cyprus)岛打败了埃及大将陶来买(Ptolemy)的水师,便在沙摩司雷司岛造了这座像。衣裳雕得最好;那是一件薄薄的软软的衣裳,光影的准确,衣褶的精细流动;加上那下半截儿被风吹得好像弗弗有声,上半截儿却紧紧地贴着身子,很有趣地对照着。因为衣裳雕得好,才显出那筋肉的力量;那身子在摇晃着,在挺进着,一团胜利的喜悦的劲儿。还有,海风呼呼地吹着,船尖儿嗤嗤地响着,将一片碧波分成两条长长的白道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