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彼时,北疆尚不产稻谷,虽然屯边士兵也种些作物,但是主粮是靠户部运来的。若是夏粮运到得及时,大约仲秋时候,便有兵部押运粮草至北疆;若是稍有耽搁,或是朝廷因其他事牵扯,户部签发粮草慢了些,粮草便是入冬再至。但无论如何,最迟不过初冬,北疆将士的粮草便要运至的,否则驻军便不好过冬。
朝廷军驻地有粮草补给,鞑靼国却是没有的。好在端亲王之乱之后,朝廷在西海沿子、北疆、粤海等边境都开了榷场,西海国人也好,鞑靼人也好,均用当地的皮毛、牛羊、珠宝换了粮食等物,互通有无,也能越冬。
即便如此,鞑靼国依然越冬困难,偶遇年景不好,便有马匪入境烧杀抢掠。说是马匪,其实边境百姓和驻军都知道这些乃是小股的鞑靼军。只是鞑靼人的战马来去如风,这些马匪身手矫捷,抢完就走,百姓报至官府,马匪们早就回到鞑靼境内。
百姓和官府都苦鞑靼久已,但这种小摩擦不独北疆有,西海沿子;福建江南沿海,粤海等地皆有。各边境驻军都会组织剿匪,马匪也好,海匪也罢,有打结成功的,也有被官府一网打尽的,一般来说,邻国匪类只敢滋扰百姓,为的是求财,并不敢招惹朝廷军,这种程度的摩擦是不会上升到两国交战的境地的。
只这一次,偏是鞑靼军压境,直指朝廷在北疆的守军。
贾赦刚回到北疆不过三日,朝廷驻军就收到了鞑靼军犯边的消息,司徒境自任大元帅,坐镇中军;命柳萱为先锋大将,率部迎敌;副总兵聂开城率北疆驻军守在驻地,同时为柳萱掠阵。
这任命主帅、先锋、主力俱全,明面儿上十分合理,实则北疆驻军和京营兵各自为阵,若是柳萱部当真补给不继,司徒境只需稍微使坏,便能掐住柳萱部的咽喉。至于司徒境自任这个大元帅,不过是挂个名,既是坐镇中军,便不需上前线。
从总兵府出来,柳萱一双俊逸的剑眉微蹙:因为自己一直抓着兵权不肯放,司徒境对自己颇有不满,但自己领了朝廷的俸禄,司徒境兵符在手,自己总不能不听号令,否则便是一顶谋逆的帽子扣下来了。这一仗就算是坑,自己也不得不打。
九槐明面儿上是柳萱的亲信,虽然柳萱和司徒境等人议事时候,贾赦只能守在书房外,但是凭贾赦的耳力,方才司徒境等人的安排已经听得一清二楚。按贾赦的分析,今年的年景不算差,鞑靼绝没有到不大批犯边打劫,就无法越冬的程度;而以鞑靼的国力,并不足以和朝廷一战。
没有不打就要饿死的迫在眉睫;也没有打了便有胜算的国力储备,还敢犯边的底气从何而来?自然是鞑靼那边知道这一仗有好处,而且能在合适的时候停止。那么鞑靼的这一动作,必然有诈。
想到这里,贾赦接着对局势进行分析:司徒境想要柳萱的兵权,鞑靼想要现成的好处。
司徒境和鞑靼勾结,柳萱就算再善战,司徒境都可以假公济私,不给柳萱供应补给,那么时间一长,这一仗柳萱是必败的;柳萱败仗之后,主帅司徒境率部亲征,打退鞑靼军,铲除异己的同时,还立了一功,仗着这一仗的功绩,司徒境只怕还能从景怀帝那里获取更多的军队和物资。
柳萱若是死在战场上最好,还能得一分哀荣;若是逃回营地,也会被司徒境名正言顺的军法处置,其剩余的部下被司徒境收编。司徒境率兵和鞑靼军交战的时候,鞑靼军且战且退,在柳萱部下看来,便是司徒境率部救了自己一干人等,这些兵士在柳萱死后,不愁不对司徒境忠心耿耿。
至于鞑靼军,配合司徒境演这出戏,必然有好处拿的;鞑靼最怕的无非是朝廷被激怒了,派遣大军压境。但是只要鞑靼适时的输给司徒境,朝廷便不会多此一举,所以,鞑靼并无后顾之忧。
贾赦站在总兵府外,身姿笔直,脑内早已将各方利弊分析得清楚明白。吕丰羽确然算得上出色的阴谋家,瞧瞧这计策缜密的,柳萱几乎是必死。
“将军。”见柳萱出来,贾赦快步迎了上去,跟在柳萱身后两步处,并未多言。二人上了马,朝营房走去。
柳萱部因开垦了大量良田,现下已经将营房朝边境线外移了不少,就建在屯田边上。虽然离总兵府算不得极远,倒也需要骑马。
回到营地,屏退其他人等,柳萱才道:“九槐,此次鞑靼犯边似乎有古怪。”
贾赦笑:“若我是鞑靼王,且有心入主中原,便会在候照刚死的时候就犯边,那时候不动,之后便不会再动。此刻犯边,想要的是似乎不是粮草,而是将军的命。”
“好贼子!竟然为了铲除异己里通敌国!”柳萱这声贼子骂的自然是司徒境。其实柳萱也大约猜到了,说来,这次鞑靼犯边也不是什么新鲜计策,和贾赦到北疆查案一样,不过是想借刀杀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