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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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因为我那可怜的祖母回乡的,这位可怜的老人家受了极大的惊吓,竟就这样一病不起了。

她还在卧病在床的时候,脑子有时候会清醒那么几回,每每这种难得的机会,她就会拉着我的手念叨,一个劲儿叫我离那位森冈先生远一些。

那种像是看到了什么超乎想象怪物的恐惧,一层一层透过她干枯的皮渗出来,从粗粝的指甲表面扎进我的掌心,直教人头皮发麻。

我也是个俗人,不免产生了一点儿不该有的好奇心思

在此之前,我曾看过那位人偶的几个“作品”,当然,这其中当然不包括他手头来来回回砸了好几次的那个。

诚实地讲,那些个娃娃是个顶个的精妙绝伦,看得出来木偶师费了心思,笔刀运用得流畅顺滑,散发着轻快明亮的幸福感,仿佛能透过这个娃娃看到制作者用色淡雅,眉目宁静的模样。

然而真实的情形和我预想的却是大相径庭。

那座林间小筑就像是个醉倒在垃圾场的流浪汉,仿佛是把几个又脏又乱的颜色丢进了泔水里胡乱搅了一通,散发着只有用久了发霉的老物件才会有的味道。

屋内是我这个外人看了都觉得脸红的样子,就像是衣衫大敞的浓妆老鸨,让人止不住地反胃。不大的屋里满地乱糟糟的木渣,碎块,用坏了的,断掉的工具......然而屋子里的主人却像是看不见这些似的,赤脚踩下去,面部的肌肉纹路居然没有一点颤动。

而这魔窟一样的居所里蛰伏的东西,也就堪堪只剩下一个人形了。

这个怪物佝偻着站起来,就像是一座支棱起来的骨架,根本没黏着上一点皮肉,仿佛岩石上凸起的棱块儿,看着就扎手。

然而与这种瘦死鬼形象截然相反的,是这人脸上灼灼燃烧的狂热,和表面岩浆之下近乎冻结的恐慌。他细瘦的身躯就像是一尊严严实实的黑匣子,里面关着丑陋狰狞的鬼魂。他的血管,乃至各种组织里面流淌着一种凄烈又歇斯底里的孤独,这种无法回应的孤独就像是某种沉睡在海底的淤泥,每当有不知事的人靠近,就会被一种呐喊不出的绝望窒息感死死缠住咽喉。

如同看见一座自行死亡的静默火山,或者说,一座向着天空生长的深渊。

他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拼尽全力地微笑,却咧不出一个完整的,不泄露出污泥的笑面来。

说来这也算一种奇景。这种扭曲的情感像是什么呢?就像是一个在天灾**中孑然一身,失去一切的难民,在一个暴雨天狼狈跌倒在某个下水道旁边,却还在痴心妄想着把怀里还带着余温的菩提叶进献给神佛一样。

他把自己仅剩的,还干干净净的纯洁温柔全都堆砌在脸上,对着空无一人的床边温声呢喃,仿佛真有个人在那里招手似的。

他的眼睛,眉毛,鼻子......乃至随便一个五官拿出来细看都会有一种:这家伙真的是人类吗?的诡异疑惑感。那种好像是用平涂手法,忘记加光影的,单单挂在面皮上的样子,是任何一个人看了都会觉得浑身发凉,汗毛倒竖的。

说真的他的面目真的和他脚边被踩碎的木偶娃娃越来越像了。

只不过,我能明显感觉出来,那个木偶都要比它的制作者正常些。它的身上还杂糅这着另一个人的鲜明气质,那种残留的截然相反的格调,有明显的残缺感,像是一张被撕掉颜色的破烂画布。

倒是挺像先前来这里的那个异乡画师的。

只是......他不是早就死在多年前的那场泥石流里了吗?

......

“审神者大人,本丸门外有位说是相见您的大人。”

“有人找我?”神上朔抬起头来,有些疑惑地看向门外,就有一抹红色撞进眼里来。

熄烨从窗子里翻进来,轻巧地落在木地板上,“哟,宝贝儿,我们也就几天没见吧,怎么还生分了呢?”

“原来是您。”白发少年虚虚握了握笔,隔了半响,还是忍不住问道,“您跟中也先生和好了吗?”

他其实心里面想问的是他能回去了吗?

“啊啊,也不算是和好吧......”少年有些苦恼地半蹲下来,鞋尖往地缝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磨蹭,“不过总归中也酱不再躲着我走了。”

“那确实是是好事呢。”神上朔应道,压下心中微微泛酸的失落,“您下一步......”

黑发少年歪歪头,右手慢慢梳理耳边的一截流苏,若有所思地说,“我是另有打算的啦,哪能就这么放过去了呢......只不过最近的烦心事儿实在是太多,一对八竿子打不着的混蛋天天跑到我家们口嚷嚷,真是脑子进水。”

神上朔的心慢慢浸进了冰水里,一阵阵地发凉。这就好比把一个近在眼前的日子猛地拉成了无期徒刑,一眼望不到头,中途还看不见一个路标,骤然拉开了心理落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