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第2/3页)
如果真的这么做了,他跟铲除地球原住人口、强硬殖民的佐德将军,又有什么不同?
如果不这么做,他所追求的永无罪恶的世界,又何年何月才能到来?
人间之神早已众叛亲离。
心中的困惑和孤独达到了极点,却根本无人可说。
等他开始动摇时,他发现,其实自己根本无路可退。
退,就等于承认,他是错的。
错,就该死。
他不怕死。但他恐惧,他恐惧做的一切是错的。
是他为全人类选择了这条路,然后领着他的信徒,义无反顾地前进。
无数生命在热视线中,如气泡般轻易破碎。如果这条路从源头起就是错的,那么这些逝去,就不可能有任何意义。
他原本没有机会直面这份恐惧。
然而他坠落云霄。
那些精准刺向他恐惧的谩骂,那些积压已久的仇恨钻入耳膜时,人间之神曾经徒劳地去抓过云层边缘。
他什么都没有抓住。
四周除了空气,再无旁人。
然而他依然在无力地向空气辩解。
他说我不是错的!
我不是错的!
我是为了更大的梦想,为了更美好的未来!
我是为了一个更理想的世界,为了让所有人幸福安全地生活下去——
在巨大的矛盾和焦灼中,苦苦煎熬的灵魂,徒劳抓握了半天,最终只抓住了一个空词。
权力。
那条真正的毒蛇,名为“权力”。
然后,一切都变了。
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基督,即便被信徒憎恨痛骂,也依然愿意承担全人类的罪行。
耶稣伤痕累累,奄奄一息,却还在轻声向下一个加害者问询:
“你愿受我的洗,喝我的杯吗?”
如若耶稣拥有天神一样的力量,他是否还会像自己一样软弱?
任凭庸碌的凡人欺凌折磨?
——错又如何?
从这个念头钻入脑中的第一刻起。
那颗柔软的心,就再也不会痛苦了。
杀戮之神自云层之下,睁开猩红的瞳眸。
——事已至此,错又如何?
我是全人类的神,我是这颗星球的至高统治者。
如今,整个地球都是我的。
历史只由胜利者谱写,百年以后,谁分对错?
变革者与权力者最大的不同,在于变革者带领追随者,追寻正确方向;
权力者胁迫追随者,认同自己即是正确方向。
其实是非对错,他本就比任何人都要更早知道。
甚至比那时,在雪中痴痴等他回来的萨沙,还要知道得早很多很多。
就在那场坠落中,他亲手杀死了一个人。
名为克拉克·肯特。
自始至终,是他不认。
……
拉奥不允许有罪之人苟且偷生。
在萨沙在他怀中死去、化作星光之后,氪星人戴着沉重的镣铐,日日夜夜在牢房里痛苦挣扎。
他不愿意清醒,无论如何都不肯面对萨沙已逝的事实;
可他强迫自己入睡,又会一遍遍地陷进那个血流成河的梦魇中。
然后,在迷梦中,一些并不属于他、却明明白白由他主演的记忆,开始电影画面般闪现。
他发现,萨沙似乎有一种被动死亡后,短暂回溯时间的能力。
而这些回溯过的时间线,在萨沙死后,首次进入了他的视野。
克拉克从来没有想过。
他一直反复问自己的那个为什么、为什么会跟萨沙走到今天这步——
根本由他亲手造就。
在崭新的记忆片段里,小金毛探头探脑,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
泥泞与废土之上,奇迹般长出一只乐观跳脱的小荆棘鸟。
红红的鸟嘴巴,笃笃笃笃到处敲。
萨沙坐在实验台上,裹着巨大的红披风,笑容跟在反抗军基地里、他曾经嫉恨得要命的模样,根本别无二致。
小金毛啪嗒啪嗒跑过来,说,谢谢你的披风,帅哥!但我还是更想要一件衣服。顺便一问,你愿意给我签名吗?
萨沙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将自己塞进“夏娃”这个壳子里。
他也没打算要成为卡尔口中的“毒蛇”。
他甚至都没准备好要伪装。
当克拉克掐着他的脖子,将他举到半空时,他也早就说过自己的名字。
他说我叫萨沙。
然后下一秒就被拧断了脖子。
是他。是他用独裁多年的偏执和质疑,残忍地杀死了萨沙8次,这才硬生生把萨沙逼成了那个看似不谙世事、实则步步为营的小智障。
他曾一个人惆怅低落,觉得萨沙的心是铅做的,这辈子也看不透;
当看到萨沙毫无保留地选择信任蝙蝠,他还发狂似的嫉恨。
然而他从来不知道。
“真实”对于萨沙而言,意味着8次杀身之祸。
自己曾自以为是付出的温存和耐心,就在这个可怕的前提下,变成了让萨沙心惊胆战的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