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5/6页)

「回禀主公,」郑子鹰的声音,变得像是未出嫁的小姑娘般小声。「陈渊的确留有遗书。」

「上头写着什么?」

堂堂大将军,缩着脑袋,大脸憋得通红,一个字也不敢吭。

关靖闭上双眸。

「念。」

「主公,这个……」

「我说,念。」

「是!」

不能违抗命令的子鹰,只能豁出去了,从怀中拿出,万不得已才必须拿出的陈渊遗书,大声的朗读。

「盖闻明主图危以制变,忠臣虑难以立权。是以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立非常之功……」

宏亮的声音,回荡在大厅之中。

那是一篇极尽贬抑羞辱之能事的文章,用词遣字,比刀剑还要锋利。

??狡锋协,好乱乐祸。

承资跋扈,恣行凶忒。

卑侮王室,败法乱纪。

所有人都知道,陈渊这遗书通篇言论,全都是在指责诋毁一个人,只有一个人——关靖。

大声朗诵的子鹰,愈是念着,身上愈是滴下豆大的汗水。在场听闻的人,也屏气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喘。

直到整篇千余字的文章念完后,寂静的大厅里,才有人开口。

「这全是毁谤之词!」吴达怒喊着。

「对!」

武将们愤恨难平,子鹰更是把那篇遗书,用大手撕成碎片。

「什么遗书,根本是胡言乱语。」最可恨的是,他还不得不念完整篇。早知道有今日,他当初就不该为了讨主公欢心,去学着识字了。

被毁谤得一文不值的关靖,脸上却不见半点怒意,反倒薄唇微弯,表情如沐春风般,浅笑说道:「这篇文章,写得还真好。」

瞬间,咒骂声全停了,子鹰更是惊慌的蹲下来,收集刚刚亲手撕碎的遗书,努力拼凑回原形。

「可惜,这人却死了。」关靖惋惜着,再度端起茶碗。

一直站在角落,身穿青衣的魏修,直到此时才开口。「这也是贾欣之罪。」他说得一针见血。

「没错,贾欣罪该万死!」子鹰好不容易,把碎片都拼好了,才敢站起身来。「主公千万别放在心上,您身上有伤,就让幽兰姑娘好好照顾……啊,你为什么踩我?!」他咆哮着。

吴达脸色铁青,对着怒气冲冲的子鹰,使了个眼色。

霎时之间,子鹰醒悟过来,大脸刷白,砰的就跪下,用力的猛磕响头。「子鹰脑袋胡涂,一时口误,请姑娘恕罪!」磕头还不够,他还自动自发的掌嘴,恨不得把这张嘴打烂。

众人同情的看着,却都不敢出声求情。

事实上,沉香的样貌,让他们都分辨不出,她与幽兰的不同。只是,亲眼见证过,沉香为了关靖重伤而落泪,焦急的以血混药,才解了关靖的危险,他们全都对这个女子心悦诚服。

眼看子鹰把自己,打得满嘴是血,还不敢停手,众人正在不知所措时,满头灰发的韩良,恰好踏进大厅,笔直往卧榻走来。

瞧见关靖身旁,那窈窕的身影时,他与旁人不同,双眸陡然一黯,却没有对她现身在大厅中,作出半句评论。

「主公,有急事。」他直接切入重点。

距离关靖最近的沉香,陡然感觉到,原本意态慵懒的他,在听到韩良的话语时,全身顿时紧绷。虽然,他的姿态不变,但是强健的身躯,已经蓄势待发。

「说。」

「刚收到八百里加急传来的消息,沈星江以北十六州,因为大雪封路,粮食不济,有数座城池,已经断粮半月。」情势紧急,韩良言简意赅。

沈星江以北十六州。

这句话,让沉香心中狠狠一震。

沈星江以北,原本全都是北国的领土,是在关靖举兵之后,才成为南国的领土。

那些土地上,每一寸、每一寸,都流有北国人的鲜血。

她咬紧牙根,强忍心中的憾动,但手中的熏香炉,却不受控制,微微的颤抖着。

所幸,关靖并没有察觉。

他神色一凛,猛地起身,大步往外踏去,高大的身躯离开,浓香无形的箝制,在迈步的同时,还能有条不紊的下令。

「挪派全数的北国奴,除去积雪,疏通道路。」他的命令,务实而简洁。「另外,将士全出,负责运粮。」

沉香望着他的背影,一时之间,无法相信,自己是听见了什么。

「传令下去,三军戒护,如同战时,若是粮食延迟送达者,一律斩首示众。」那低沈醇厚的嗓音,虽然逐渐远去,却还是那么清晰。

他要派兵去救援,那些断粮的北国十六州?

她听得明明白白,心中却困惑不已。

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那些,不全是他曾经亲率着铁骑,蹂躏过的地方吗?

既然当年屠杀过,那么多的北国人,为什么现在,他又要动员军队,去救那些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