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第2/3页)

成康帝脸色铁青,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这毒妇!”

淑妃坐在床上,浑身泄力,眼泪一颗颗往下砸,她伸手用力抹去,面色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她是聪明人,从来不做无谓的挣扎,事已至此,再多狡辩都是无用,这位定北王殿下显然是有备而来,太医、内侍……那些原本可以瞒天过海的蛛丝马迹想必此刻已全数被他握在手中。

她不知想到什么,忽然轻笑一声:“臣妾是毒妇,没错。”

她转头,目光从柔嫔、明檀、兰妃身上一一停过,又略抬了抬,对上怒不可遏的成康帝。

“可这宫中,谁又从一开始就是毒妇?而今种种,还不都是拜陛下所赐!”

她仰着头,眼泪从鼻上滑过,泪流着流着,她唇角又往上翘了翘。

“兰妃与您幼时相识,可臣妾也是十六便入东宫。臣妾家世不显,刚入东宫时,只是个小小良媛,什么都不懂。

“入宫给皇后娘娘请安闹了笑话,回东宫后,臣妾羞愧得不敢出门,您亲自来臣妾院中劝慰臣妾,说当初选了臣妾,便是看中臣妾天真淳善,皇上您可还记得?

“那时我以为,您所说的看中,便是真的看中。可后来才发现,您可以看中臣妾天真淳善,也可以看中其他女人婀娜多姿,能歌善舞,温柔小意,明媚大方……您看中的未免也太多了!多到东宫装不下,这后宫也装不下!

“臣妾也一次次期盼,一次次希冀,可到最后,总是失望,后来臣妾才明白,您看中的这些里头,最没用便是天真淳善。

“臣妾若是十年如一日的天真淳善,白骨怕是都早已经成灰了,哪还能站在您面前告诉您,您的喜欢与心意到底有多廉价?”

她边说,边抬眼望他,唇角往上扯着冰冷讽刺的弧度。

成康帝怒极,面上抽动着,已说不出话。

然淑妃却已无所畏惧,只自顾自道:“有时候我真羡慕定北王妃和豫郡王妃,有那么好的家世,还不用进宫蹉跎一生。

“这宫里的花,不论如何名贵,如何娇艳,要么被人修剪,要么无人欣赏,要么零落成泥,总归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屋子里也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皇上!佳贵人难产,已然血崩了!”

正在此时,外头有人着急忙慌进来传话。

成康帝一听,回身便往佳贵人屋里走,走至门口时,他顿了顿:“先将这毒妇给朕看好了!”

淑妃在后头扯出抹了然又讽刺的笑,她目光缓慢地移着,移至兰妃身上时,没头没尾地说了句:“本宫低估你了,没想到忙活一场,到头来却为你做了嫁衣裳。”

她才不是要害佳贵人的胎,七个月,胎都已经成型了,若此时佳贵人来个难产而亡,那生下的皇子或是公主必要寻一位养母,试问这后宫之中,又有谁比她这痛失龙胎再也无法生养的高位嫔妃来得更为合适?

膝下再添一位皇嗣,贵妃之位就近在咫尺。若是位皇子就更好了,佳贵人出身陇西杜家,为扶皇子,她不愁拉不拢杜家做她身后靠山,如此一来,她的父兄也有了更为强劲的助力。

这般好的算计筹谋,却偏偏要织与了兰妃,想想,也真是讽刺。

兰妃起身,平静地看了她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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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初,佳贵人产下一位小皇子,自己却因失血过多昏迷不醒。太医称佳贵人血崩之势已然损身,即便是醒了也撑不了多少时日。

成康帝闻言,沉默良久,着即下旨晋佳贵人为佳嫔,连跃两级。

淑妃被带回栖云宫严加看守听候发落,柔嫔则是连句辩解的机会都没落着,便被打发去了冷宫。

正月十五的圆月高悬,清冷明亮,显江上应是正在燃放烟火,两岸又是“一夜鱼龙舞”的灯火盛景,而这深宫之中,却冷寂得紧。

出了如烟阁,明檀站在台阶上,很轻地说了声:“多谢。”

兰妃站在她旁边,声音淡而飘渺:“不用,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她不能承认她心悦江启之,从前不能,现在不能,以后不能,对谁都不能。

她犯不起一念之差的清高,那一念之差,会毁了自己,毁了家族,也可能会毁了江启之。代价太沉重,她承受不起。

终究,她也只是一介俗人罢了。

淑妃以为她赢了,可只有她知晓,在自己心悦之人面前对其他男人违心诉衷肠,到底是一件多么难受的事。更可悲的是,她会如此这般,难受一生。

许是难受着难受着,从今往后也能慢慢习惯吧,总归也从未是彼此的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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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已经落钥,今夜注定留宿宫中。

明檀与江绪缓步走往暂歇的华音楼,途中,她问及许多从前不知之事。譬如行贿名册与淑妃有什么关系,又譬如他是何时发现淑妃这孕怀得另有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