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贝与刀
他又发烧了,比前几天还要严重,神志不清,体温直冲40度,快得让人措手不及。
陆远非顾不上旁人异样的目光,直接将他打横抱起冲出博物馆,驱车前往医院。
在发热门诊又遇到先前那个大夫,对他还有点印象,查体验血一切正常,就是烧得莫名其妙。
医生只好再开一支退烧针,这次夏云则呈半昏迷状态,没力气跟护士矫情,让人家顺顺当当地打完了针。
一针见效,他开始退烧,医生不放心,让留院观察,又给开了几张检查单,让家属密切关注病人的情况,清醒之后赶紧去做检查。
陆远非跑上跑下给他办住院手续,夏家父母忧心忡忡地坐在长椅上,时不时交换个焦急的眼神。
“不会是旧伤复发吧?”陈女士喃喃低语,“砸得跟血葫芦一样……”
陆远非看了看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小教练,安慰道:“上次拍过脑CT,没有发现问题。”
“上次?”陈女士抬头看向他,看得他难得心虚,自责没把人家孩子照顾好,“就是前几天,陪我去扫了一回墓,然后突然发烧,也是什么都检查不出来,打一针就好了。”
陈女士一拍大腿,噌地站起来,扭头就往外走,陆远非愣了一下,追过去问:“阿姨这是要去哪?”
“他这八成是撞了煞。”陈女士神情凝重,“我去找个高人给他破解。”
陆远非一脸“您是不是在逗我”的表情,额角突突直跳,试图劝说陈阿姨相信科学,不要给江湖骗子可乘之机。
“可灵了,之前就是在他指点之下改了名,我儿子才醒过来。”陈女士大手一挥让老夏在这里陪床,把陆远非抓了壮丁,“你开车快,送我过去。”
陆远非担心小教练,又担心岳母被骗,滚油煎心似地一路风驰电掣,用最短的时间杀到陈女士指的那个小公园。
元旦假期,瞎子照常营业,陈女士火急火燎地冲上去,把儿子的情况一报,瞎子对这位慷慨多金的老母亲仍有印象,装模作样地掐指一算,说:“令郎命格贵重,千金之躯不可涉足阴祟之地,否则易被邪物冲撞,以后阴气重的地方切不可再去了。”
陈女士本来对瞎子深信不疑,被他一通忽悠,变成了半信半疑,撇嘴道:“他贵重啥?他连一本都考不上。”
陆远非无话可说,膝盖中了一箭。
“那他这次发烧怎么办?”陈女士比较现实,命格什么的放到一边,先治病再说。
“去医院打一针就没事了,或者吃点布洛芬。”瞎子竟然语重心长地劝她,“要相信科学。”
正好老夏打电话报平安,她儿子体温恢复正常,人也醒了,就是情绪低落,谁也不搭理。
陈女士现在既不相信玄学也不相信科学,就想让瞎子出个主意一劳永逸地解决所有问题:“他以前可没这么娇气啊,这动不动就发烧怎么行?本来脑袋就不灵光……”烧来烧去岂不是更傻?
算命瞎子刚吹完科学至上,马上横跳到天机命理,墨镜反射着阳光,山羊胡一翘一翘,手指沾了一指头朱砂,在纸上写出她儿子名字里改换的那个“则”字。
“左贝右刀,令郎这个字就是他的命格——尊贵无双,只有身带杀伐之气的人陪护在侧,才能挡住各路邪祟侵袭,一生安乐无忧。”
他这神神叨叨的说法把两个人都镇住了,陆远非皱眉瞪着纸上鲜红的字迹,左边的贝字圆滑婉转犹如春风拂面,右边的立刀却铁画银钩杀气腾腾。
像披甲执锐的战士忠心耿耿地守护着价值连城的宝贝。
这名字改得恰如其分,原来冥冥之中早有定数。
“早知道不给他改这个字了,我上哪儿找什么‘身带杀伐之气’的人?”陈女士却不太满意地嘟嘟囔囔,“现在屠宰场都机械化了……”
瞎子拈着山羊胡,笑得高深莫测,朝他这边偏过脸来,隔着墨镜,陆远非不能确定他是真瞎还是装瞎,只是这一个照面,让接受了二十几年唯物主义教育的人胸中波澜起伏,激荡不休。
陆远非压下翻腾的思绪,抽出几张大钞塞给瞎子,拉着陈女士上车走人。
“先回医院吧,叔叔一个人怕是应付不过来。”
老夏确实很抓瞎,他儿子醒来之后低头静坐,一言不发,医生护士来看过一轮,无论怎么哄,他都跟聋了似地毫无反应。
不会是发烧烧傻了吧?
他马上夺命连环call呼叫老婆回来救场,结果等人赶回来,老夏惊恐地发现儿子的朋友比儿子的亲妈神色还要焦灼。
要类比的话,倒有点像产房外面拿鞋底蹭掉一层地皮,就为等一句“母子均安”的准爸爸。
而他那个油盐不进的混帐儿子,听见脚步声突然有了反应,支楞一下抬起头来,好似留守儿童盼星星盼月亮只盼着睁眼见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