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故事的开始是个和平常没什么两样的日子。

朗博恩九月的天空雾蒙蒙阴沉沉,就像上帝不小心刷错了颜料色彩。

凯瑟琳坐在一张铺着白色绣花棉麻桌布的桌子前,将这句话写入了给远方那位不知名笔友的信笺中,又顺手在这句后加了一句私人感情表达,“感谢上帝今天没有把这种颜色刷到我妈妈的心情上。”

但当凯瑟琳写完最后一个字母,她就发现这句话是一个谬误。

班纳特太太已经在楼下高声嚷嚷了起来:“班纳特先生,你怎么能这样糟蹋自己的孩子?你就喜欢气我,压根儿不体谅我那脆弱的神经。”①

因为班纳特太太这句怒气冲冲的话,可怜的凯瑟琳吓得在她的信纸上画出了一道长长的墨痕。班纳特太太的声音仍在传来,凯瑟琳听得模模糊糊,大约是叫班内特先生去拜访一位宾利先生,但是班纳特先生并不情愿。

凯瑟琳没闲情逸致去想宾利先生是什么人。她头疼地放下羽毛笔,认真考虑自己有没有重新写一封信的必要。

这个年代的纸张可是奢侈品,作为一个乡绅五个女儿中非长非幼,还不是最讨父母喜欢的那个孩子,凯瑟琳可没有那么多零用钱购买纸张。

尤其是她还有个热衷于和她交流沟通一切想法的写信对象,每个月总是寄好几封信过来——而且这些信件还总得经过重重波折,先被寄到伦敦,再由伦敦的舅妈给她寄过来。

然而这对凯瑟琳来说是不可避免的麻烦,因为她的写信对象是位先生。在这个时代,适婚的年轻男女通信是存在婚约的证明。为了那看不见的名声想想,她和对方的信件需得由一位中介人转达——虽然这无异于自欺欺人。②

凯瑟琳的舅妈也不可避免地对此委婉表示过担忧,为了消解她的不安,凯瑟琳只能将她的笔友先生说成了一位“德高望重、年过五十的老绅士。”

凯瑟琳最后还是放弃了再写一封信的想法,并且在这封信末尾空余的地方又多添了一句。

“尊敬的先生,但愿你能稍微控制一下你那旺盛的表达欲就好啦!作为一个家底微薄的可怜姑娘,快要付不起邮费啦!”③

她写完这句后没有再加,因为实在是纸张上没有什么空白可以让她多写一个词了。凯瑟琳收好羽毛笔、墨水和剩下的信纸,朝楼下走去。

班纳特太太已经消了怒火,坐在餐桌旁边教两个年纪稍大的女儿,简和伊丽莎白,如何把花边在裙子上镶得更好看。她在这方面向来是个行家,班纳特家的姑娘们没一个比她更拿手——毕竟班纳特太太嵌花边的年头比大女儿简的年纪都要大。

班纳特先生大概是回书房去了,只有在书房,他才能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班纳特太太薛定谔的脆弱神经让他不胜其扰。

凯瑟琳拿着信轻手轻脚跨下最后一个台阶,想要不引起两位姐姐和母亲的注意溜出门去。

很可惜,这个想法没有成功。

简叫住了她。

“基蒂。你去哪儿?”

凯瑟琳悄悄把信纸往袖子里一塞,若无其事地回答:“我出去走走,房间里坐着太闷啦。”

简一贯是个不会将其他人往一丁点儿坏处方面想的善良姑娘,何况是自己亲密的妹妹呢?她马上相信了凯瑟琳的话。倒是伊丽莎白看了凯瑟琳一眼,说:“那你得早点儿回来,看天气马上就要下雨了。”

班纳特太太放下手里的活计,没好气地说:“走吧走吧,你成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上一次卢卡斯家的舞会你也不肯去跳舞。年轻的姑娘可没有一个像你这么不活泼!”

凯瑟琳已经习惯下意识无视班纳特太太的种种不满与抱怨,对伊丽莎白的说法也不赞同,她认为这天气不会有什么雨,但还是点了点头:“我很快就回来。”

她知道这个二姐一向聪明伶俐,被她发觉什么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凯瑟琳也认为被发现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人生的前半段受到的教育可从来没有教导她不能给一个好朋友写信!

但为了愚蠢的世俗看法和班纳特太太脆弱的神经,凯瑟琳没法把这观点光明正大说出口。

在此,我们不得不简单陈述两句凯瑟琳的身份。

两年之前,凯瑟琳还是个刚刚从大学毕业没多久的小姑娘,在欧洲一座古老的艺术博物馆参观时,不幸遇上了博物馆房梁坍塌,砸死了十几个倒霉游客。凯瑟琳刚好是其中之一。

然后她醒来,就成为了班纳特家的四女儿,一个当时还只有十四岁的小姑娘。凯瑟琳·班纳特。

千辛万苦参加完地狱高考、读完大学,又一朝成为一个年纪只够上初中的小姑娘的凯瑟琳几乎要哭了。

当然,这绝不是重念一次书之类的原因,凯瑟琳根本没有这个机会。在这个时代,女性受教育是件非常奢侈的事情,她们大多只是丈夫或者未来丈夫的附属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