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沧浪帮的人在野林子里挨饿十几天,都以为自己命不久矣,此时突然天降救兵,自是个个欣喜若狂,尤其是谭疏秋,他甚至连在对上厉随的视线时,都觉得对方十分亲切和蔼,还有胆子问一句:“厉宫主,我们要怎么离开这里?”

厉随看着他脏兮兮的脸,嫌恶地皱起眉头。

谭疏秋立刻魂飞魄散缩回树下,抱住了脑袋,不要杀我!

祝燕隐:“……”

这位谭兄已经很惨了,那个,你能不能不要再阴着脸哼来哼去,万一真吓出毛病怎么办。

厉随被这群人的呜呜咽咽吵得心烦,他翻身上马,调转方向去往林木更深处。

祝燕隐拍了谭疏秋一把,用眼神示意大家跟上,自己也一路小跑追上前。

踢雪乌骓其实已经走得很慢,但对于祝燕隐来说还是快,对于已经半死不活的沧浪帮来说就更快,众人没走几步就开始气喘吁吁,祝燕隐被灌了一肚子凉风,站在树下咳嗽半天,没办法,有钱人就是这么金贵。

厉随冷冷回头。

祝燕隐:好的我马上安静!

厉随等了半天,见他还是站着不动,终于没耐心了,让踢雪乌骓回到树下,一把将雪白雪白的江南阔少拎上马背:“坐好!”

祝燕隐没有一点点防备,他惊讶地回头看了一眼,刚好撞进大魔头仿佛马上要杀一百个人的眼神,于是立刻怂,迅速坐直身体目视前方,主动放弃探索“为什么对方突然这么好心”,专心致志搞骑马运动。

沧浪帮的人就很惨,在林中饿丢半条命,现在又险些跑丢了剩下半条,还不敢提意见,好不容易等到踢雪乌骓停下,已经口干舌燥七窍生烟,目光都发直了。

“这是哪里?”祝燕隐问。

厉随答:“出去的路。”

祝燕隐心里疑惑,他往四面八方看了看,除去枯树就是白雾,腐烂叶子快堆出一人高,哪里会有出去的路?

厉随右手握住剑柄,吩咐:“捂耳朵。”

祝燕隐乖乖照做。

厉随扫了一眼,还嫌不够,左臂又往前一搭,将他的眼睛也遮得严严实实。而沧浪帮的人还在傻站着看热闹,并没有意识到祝二公子这隆重的阻挡方式意味着什么。

湘君剑铮鸣出鞘!

一道强大的内力贯穿玄黑剑身,于四野隆隆炸开,密林霎时如被狂风卷过的千里洞庭,荡出浩瀚滔天的水浪。砂砾与枯枝先是腾空而起,后又似急雨倾盆落下,天地之间一阵飞沙走石,原本就昏暗的光线,此时更如同彻底被斩断,彻底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大地也震颤怒吼着。

谭疏秋白眼一翻,向后直直倒在家丁身上。

他觉得自己可能被厉宫主一剑砍下了修罗地狱。

已经安详地去世了。

祝燕隐感受到周围的巨响和异况,心中稍有不安,不过因为身后的厉随一直没有大动作,所以也没觉得会有大危险。等到耳畔嘈杂声逐渐散去,指缝间也透出浅浅光亮,才试探着动了一下。

厉随放下手。

祝燕隐睁开眼睛,被光刺得又重新闭上,缓了半天。

是正常的阳光,金色融融,照着满地脏乱与污泥,还有些布阵用的白骨与石块,满地蜘蛛乱爬。

“二公子!”

“宫主!”

稍高的山道上,祝府家丁与万仞宫的人听到方才那声巨响,也急忙过来看究竟,见两人依旧好好地骑在马上,这才松了一口气。江胜临也骑一匹马赶过来,心有余悸地问:“什么情况?”

“有个迷阵。”厉随道,“被我砍了。”

这世间能一剑破阵之人寥寥无几,不过江胜临对他的功夫知根知底,倒是没有多震撼,反而被后头横七竖八昏迷的人吸引走视线,吃惊道:“这是谭疏秋?”

“嗯,是沧浪帮的人。”祝燕隐道,“他们被人设计陷害,已经在林子里困了十几天,险些饿死。”

江胜临试了试脉:“没事,能活。”

祝燕隐命家丁收拾出几辆空马车,供沧浪帮的人暂歇。祝小穗方才眼睁睁看着自家公子和大魔头一起消失在了山弯中,都快吓哭了,现在虽说找回了人,后怕却还没消,于是寸步不离跟着,简直恨不能将两人挂在一起。

祝燕隐说:“我没事。”

祝小穗替他换好衣服,又将玉坠挂好,心有余悸:“衣裳都脏了还叫没事?公子下回可别再乱跑了。”

恰好路过马车的江神医又增长了新知识,原来大户人家连衣裳都不能脏,脏了就是有事。但刚刚看祝公子时,好像还是雪白雪白的啊,顶多衣摆沾了点灰,如果这也算数,那隔壁连做梦都在惨叫呻吟的谭少主该是什么心情,人生在世,果然比不得,比不得。

谭疏秋睡了足足一天一夜,醒后又用药粥养胃,这才找回一些人样。队伍在途中暂歇时,祝府的家丁还会将他扶出马车,坐着晒会儿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