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第2/4页)
直到最后,她已经将他当作了谢逾。
城防被破、流离失所、家破人亡,这个女人就算有心复仇,可对方是高高在上的魔君,她哪能轻易做到。
万幸,她还有怀有那人的骨肉。
——那个日复一日,长得越来越像谢逾的男孩。
这是她的报复,仅仅为了满足自己无处发泄的怨恨,何其可笑,何其愚蠢无能。
宁宁到后来已不敢再看,年幼的裴寂却始终一言不发与女人对视。
男孩的眼中有懵懂无知,更多则是仓皇无措的刺痛,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碎开,化作破裂的阴翳,四散在他瞳孔深处。
他还那样小,被关在地窖许多年,对外界所知甚少,唯一能接触到的信息来源,只有娘亲每日说的话。
裴寂就是在如此深沉的恶意里,一天又一天地苦熬。
那些怨毒的诅咒与辱骂被深深印刻在心底,他怎能不觉得,自己是个不为世人所容的怪物。
原来比起这个女人,他最为厌恶的,是自己。
宁宁半阖了眼睛,不愿去看裴寂身上越来越多的血痕与伤疤,却又忍不住将视线流连在他身上,心口止不住地发涩。
她知道接下来的剧情。
后来待他娘亲重病身亡,裴寂没了枷锁,开始懵懵懂懂地流浪闯荡。他对外界一无所知,走得磕磕撞撞,有时身体里的魔气无法控制,常在深夜被满头冷汗地痛醒过来。
饥饿、冷眼、嘲弄、旧伤日日夜夜带来的剧痛。
直到阴差阳错,拜入玄虚剑派。
从此少年学会让自己置身事外,不与任何人有所牵连,以冷然戾气作为难以破开的茧,把自己层层叠叠包裹。
所以裴寂才总是那样冷冰冰凶巴巴的模样。
自幼时起就占据内心的卑怯与自厌将他牢牢禁锢,裴寂不懂得如何与旁人相处,更不觉得会有人愿意接近他。
这是裴寂的心魔。
歇斯底里的咒骂犹然回荡在耳畔,毫无征兆地,眼前画面忽然一黯。
女人与男孩都于瞬息之间不见踪影,宁宁不明白发生何事,茫然掀起眼睛,打量周遭景象。
四周又成了最开始的那片昏黑,黑暗无边无际,在整个空间内肆意蔓延伸展,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
也正是在这时,宁宁见到一道修长笔挺的身影。
裴寂定定立在不远处,神色冷淡注视着她,触碰到宁宁的视线时,郁郁皱了眉。
好奇怪。
这完全是看陌生人的目光,甚至带了点浅浅的厌烦,与他平日里的眼神完全不一样。
宁宁上前一步:“……裴寂?”
他的眼底比周遭黑暗更深,淡声开口时,语气里携了嘲弄讽刺的嗤笑:“这招不管用,你不必煞费苦心。”
什么不管用,什么煞费苦心?
宁宁没反应过来,又听他继续道:“幻象与人……终究不同。”
哦,原来他以为她是心魔产生的幻影。
——可明明她就是本人啊!裴寂这个笨蛋!她和她自己哪来的不同!
他的模样冷漠又正经,宁宁好气又好笑,心里涌起一股逗弄的心思,顺着裴寂的意思问:“哪里有不同?”
黑衣少年抿了唇,双目犹如波澜不惊的古井,皱着眉看她。
“她……”
他喉结轻轻一动,听不出语气里蕴藏的情绪:“她不会到这里来。”
此地是他心魔深处,裴寂心知肚明。
失去意识之前,他亲眼见到宁宁头也不回地离开,径直奔往崖顶的一株灵植。他虽然认不出那究竟是何物,然而有黑蛟护在近旁,想必品阶极高。
当他与黑蛟缠斗,便有了采摘灵植的绝佳空档。
说不清见到宁宁转身离去时,心里究竟是怎样的滋味。酸涩、阵痛和失落,似乎都不足以形容。
尽管不愿承认,可他难过委屈得快要爆炸。
裴寂原以为……她会和其他人不一样。
可宁宁最终也没多施舍给他丝毫目光。
“你怎么觉得她不会到这儿来?”
宁宁扬了扬下巴,双手背在身后,脚步轻快地朝他靠近,视线则落在裴寂眼睛上,注视他漆黑的眼瞳。
好凶,好不耐烦,好像跟她多讲一句话都是浪费时间。
裴寂他面对别人的时候,都是这种态度吗?
“此地凶险,”好在他虽然没有耐心,却因着她那张与“宁宁”相同的脸低声答,“没人会在灵力尽失之时,擅闯他人心魔。”
他用了十分笃定的语气,由于不习惯与旁人太过亲近,面无表情后退一步。
“话可不能这么说,你怎么知道她怎么想的?”
宁宁简直要为自己打抱不平,向前一迈,径直走到他面前:“如果有呢?”
她开口时仰了头,杏眼一眨不眨地与他对视,携了点轻微的不满,更多却是止不住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