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长风破浪会有时(第2/3页)

安静的可怕。

白舒只觉得头皮发麻:“你们怎么不早通告于我,”他看着人群中的老少,“如今天这么冷,叫他们在外面等着算是什么......”

“将军莫要责怪于他们。”为首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身侧也都是与他年纪相仿的老者。

白舒认得他们,只因这些老者多是看着他长大的,是当年与廉颇一同来边的那些士兵中,少数活到现在的了:“是我们不要他们进去通报的。”老人摇头,“将军若是要怨,便怨我们就好了,怪罪不得他们。”

白舒垂眼看着门外的人山人海,无声以对。

“少将军啊,”他已经很多年不叫这个称呼了,当年靠着他们才能劝服雁北官员的少年,当年被风吹得来回摇晃的幼苗,如今终于长成了参天大树,“若是老将军能看到如今的雁北,一定会为您的成就感到骄傲吧。”

眼前骤然出现了于邯郸时,廉颇那毫不留情的反手一刺,还有他下意识的反击。

白舒的眼睛一颤,却听那老人满是欣慰的继续说道:“这些年,是我糊涂了不中用了,将军心仁不曾怪罪,老朽却不能不自省。”他将举着的火把递给了身侧搀扶他的青年,“当年老朽是为了赵国来到这里的,从未想过有一日会将家人接到当年混乱不堪的雁北之地。”

“将军这些年不曾责怪,可老朽却不能不自省。是老朽糊涂了,如今的雁北,是您一手扶持到现在的。雁北的风骨,雁北的平安,雁北的骄傲,都是您亲手带人一寸一寸打出来的。与廉颇将军无关,与老朽更无关。”

“有您在,才有如今的雁北。”他深吸了一口气,“从蛮夷手中救了雁北的,不是李牧将军,不是廉颇将军,更不是我们这些已经入土的老东西。是当年随着他们一同入关,在危难之时挺身而出,我们都不曾看得起,甚至都不是赵人的您。”

“您言重了。”白舒的右手活动不便,倒不耽误他用左手反手打开利顶着他后背的手,“这都是分内之责,没什么辛苦的。”没了赵利,白舒顺利的向后退了半步。

那老兵却摇头:“我曾对您有怨言,觉得您将雁北整治的只知雁北君却不敬王上,甚至还曾埋怨过您不知感恩,贪得无厌。”他叹气,扶着身侧的青年人,“可当老朽听见赵王宣告天下雁北君已逝时,才幡然悔悟,是老朽要的太多了。真正不知感恩,贪得无厌的,是老朽,而并非是将军您。”

说着,他颤巍巍的跪在了地上:“若是没有您,老朽早已化作黄土多年,怕是一生都不会看到如今的太平,也不能体会到家有余粮,有儿孙萦绕膝头读书念字,过去连想都不敢想的天伦。是老朽贪婪啊,忘记了过去的一切,一心却想要更多。”

他的身子向前,双手贴在地上,匍匐弯腰。埋在地上的声音哽咽:“是老朽糊涂啊,雁北的一切,功在您。老朽的孩子得以读书识字,姑娘们可自立门户,皆是将军之功。这雁北的一切,是将军给的,与旁人无关。”

“如今能亲眼看到您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白舒站在风中,他抓着披风的手攥紧了披风边缘的绒毛:“多谢。”除却这个,他不知自己还能说什么,他想问今日他带着人来是为了什么,想要说出从明日起或许他就不再是雁北的将军了,但出这些话却都说不出来。

“如今,是老朽厚着脸,贪得无厌,将军一事,请将军不计前嫌,”他匍匐在地上,“王上宣告天下,说将军已逝之事,我们都已得知。”

白舒嗯了一声,声音很轻,刚脱出口就消散风中。

那老人不知是否听见,他的声音猛然拔高,不似一个半只脚都踏入棺材的老人,倒像是当年即将出征,有着一腔热血的少年郎:“请将军不要放弃我们。”

老人的动作像是一个信号,随着他的动作,在他身后、身侧的百姓或向灯笼放在地上,或将火把插在土中,一个接连一个,一个错着一个,如被切割的稻田,窝身而下,面北朝白舒而跪:“还请将军别走。”

那声音零落有散乱,开头与结尾错杂纷乱,更远处只能听见乌泱泱的哼声。

那声音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掺杂着小孩子不知事的咿呀呀。

那声音有掺杂着地方音,连吐字的音和调都是凌乱无章。

那声音甚至连词都没有穿起来,虽然表达着同样的意思,但说什么的又有,甚至还有人嗯嗯啊啊的表示赞同。

乌压压的人海中,唯有火光在黑暗中连成一片,倒影眼中,一生不灭。

一瞬间辛酸和泪水,感动和震撼涌上心头。恍惚间,如时光倒转,耳侧是凌冽风声,他坐于马上,看着绵延至远方的队伍,看着漫天飞舞的花白头发,身后是男人的问话:‘那么,你的国,又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