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第6/6页)

并且她身为女儿身,又不必考科举,加上苏磬音自个的性子是见着什么都觉着有意思,琴棋书画、诗书礼仪,甚至插花点茶、古字刻章,什么都想要学一点的。

这么一来,他们一个想教、一个愿学,祖孙两个凑到了一处,简直是相见恨晚。

凡是她愿意学,并且学的高兴的,苏老爷子便都倾囊相授,却并不强求她一定学成什么。

多年下来,她什么都未学精,但却什么都略有涉猎,触类旁通,落下一肚子的消遣杂学,之后长大了,也仍旧选择待在京城,再没有跟着外放的父母离开过。

虽然自小与父母分离,父母亲缘浅薄了些,但有祖父,苏磬音就已经足够感激与庆幸。

若不是有祖父,她乍然来到这与从前迥然不同的地界,也必然不能这般安之若素、自得其乐。

齐茂行抬头看着苏磬音。

在提起苏老太师时,苏磬音的神色,是一派纯粹的亲近与孺慕,圆亮的眼眸都仿佛湛然生光,整个人都瞬间明亮且生动起来,几乎刺目。

他之前说的无缘拜入太师门下,更多的其实是一种尊敬客气,但此刻看见苏磬音这少有的敬慕之色,一时却也当真忍不住生出几分惋惜来。

若他早生几年,受几年苏太傅教导,说不得,他当真也会有些有些不一样?

这念头一闪而过,他摇摇头,便叫自己放下了这无用的猜测,只点头应了一句:“画的当真很好,那时你才是七岁?就更是难得了。”

“那是自然,祖父教了我这么多本事,唯一能出师的,也就是这画了。”

既然提起这张画,苏磬音的兴致起来,便将别的也一一说了起来:

“这个画的是神兽白泽,是十岁时我与祖父一起,那时我读了《山海经》,起了念头将里头说的神兽都自个画出来,画了有几十张,祖父说只这一张画的最好,还专门为我提了字。”

“上面这一张《悲国赋》也是我写的,十三岁的时候,我刚学草书,学了好几月,总也写不好,爷爷就叫我临《悲国赋》的贴子抄一百遍,抄到最后,我实在是不耐烦了,乱写一气,祖父笑话我技艺虽不成,却已有章草的狂气,他远不及也,之后还故意也亲自写了一遍,与我的挂在了一处,说什么也不肯撤下来。”

“唔,还有这个棋盘……”

……

齐茂行一句句静静听着,渐渐的,竟也忘记了这书房的杂乱,听着苏磬音沉浸在回忆里,宁静且恬淡声音,眼前竟仿佛从这杂乱里看出十几年里,苏磬音与苏老大人祖孙二人自得其乐的一幕幕场景。

这感觉叫他既诧异又新奇,他的长辈里,生父继母自不必提,生母虽是意外早亡,但他的娘亲即便在世时,二人相处,更多的也是娘亲不停的苦口婆心,叫他好好读书,好好用功,莫要惹你父亲生气。

祖母当然也待他慈爱,但更多的也就是操心的衣食住行,给他物件丫鬟,他也只是恭敬孝顺,心怀感恩。

如苏磬音与苏老太傅这样忘年交一般,亲自教导,亲密无间,甚至嬉笑打闹的情形,却是从来都没有过的。

更不可能将他孩童时的幼稚笔墨这般挂在书房内,一挂便是近十年。

“还有这个《九九消寒图》,去年刚挂上去,原本说好了祖父说颜色,我每日涂一片花瓣的,只是后来……”

说到这,苏磬音的声音一顿,打刚才起一直兴致勃勃的神色忽的低沉了下去。

齐茂行闻言抬头,五彩斑斓的消寒图上,只填了一多半的梅花,剩下的却还空着。

算起来,那正是他们成婚不久,苏老太傅逝世的日子。

所以,苏老爷子不放心亲手教养大的孙女,在临去之前亲自为她定下了亲事。

而在大婚当日,被苏老太傅记挂的苏磬音,却是一掀盖头,便遇上了一张口就要和离的他吗?

一想到这,齐茂行像是直到这时,才猛然意识到什么。

对着面前的苏磬音与画中的老人,他有些不安的动了动手心,第一次的,心中忽的泛起一股说不清的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