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敢还是顾师弟敢

迟宁还从来没遇到过这么让他头痛的场面。

顾凌霄哭得情真意切,眼泪雨珠似的从眼眶滚落,抬手抹眼泪的时候偷偷觑迟宁的表情。

怎么就哭了呢,迟宁有些无措地从袖中掏出手帕,递给顾凌霄。

“我赔你一个,行吗?”

顾凌霄顺杆子往上爬:“我也不抄那什么心法。”

“嗯,不抄。”

迟宁什么都许了顾凌霄,这小孩的脸上才由雨转晴。顾凌霄把眼泪一抹,抬着下巴问陶榆:“你是干嘛来的?”

陶榆双手都被捆麻了,忙不迭地给顾凌霄道歉。他好像换了副脸,昨日趾高气昂的做派全不见了,一口一个顾师弟叫的恳切。

一般弟子之间的龃龉,做师尊的不宜插手过多。迟宁叹了口气,对陶榆道:“未免别人说我护着自家徒弟,此事你和他单独解决。”

顾凌霄默默看着迟宁那道清逸的背影走远,他隐约觉得,师尊和上一世不大相同了。

在顾凌霄晃神的片刻,陶榆的脸色已经变了几变。

陶榆是富贵人家的幺子,上山来一直被师兄弟捧着,哪里受过这样的耻辱。

他上前几步,挑衅地撞上顾凌霄的肩膀:“别太得意顾凌霄,如果没有迟仙尊的庇护,你不过是条丧家的野狗。”

“像你这样的杂种,怎么配在簇玉峰做弟子。”

“灵根不纯,是个难成大器的废物!”

顾凌霄平生最恨旁人叫他杂种。

一听到这两个字,那种暴露在天光下,被旁人恶意打量的燥郁感又会淹没上来。

潮湿,冷暗,如附骨之疽。

顾凌霄觉得自己已经尽量和善了,重活一世,他收敛戾气,不给师尊惹麻烦。

可为什么总有这样的疯狗?

下流地狂吠着,丑陋的姿态让人作呕。

“好啊,今天就让你看看我配不配。”顾凌霄瞳仁中的血色一闪而过。

陶榆心里一跳,顾凌霄的神情晦暗又危险,像阴笃的鹰隼盯上了猎物。

这根本不像一个八岁孩子!

“干什么?放开我。”

陶榆的右臂被顾凌霄擎住,顾凌霄利落地一拧,手臂就像折断的枯树枝般垂落下去,还能听到一阵细微的咔嚓声。

陶榆惨白着脸哀叫,胳膊处传来钻心的疼。

没给对方喘息的机会,顾凌霄的五根手指探向陶榆的心口,竟是要取陶榆的灵根。

危急时刻,沈秋庭心急如焚地推开陶榆。

“顾凌霄!你疯了!”

顾凌霄顺势掐上沈秋庭的脖子,面色不虞:“你拦我?”

缠着鬼气的手指用力收紧,沈秋庭白皙的皮肤底下泛出道道青筋。

怒火燎烧理智,顾凌霄几乎忘记面前这位是他的至交好友了。

心中的恨意锐剑般,暴戾又噬杀,心中有个声音尖锐啸叫:“有些朋友的情谊又怎样,他们忤逆你,就都得死!”

沈秋庭面色泛紫,几乎窒息,他从牙缝里挤出来声音:“我和陶榆死了……迟仙尊会怎么想……”

迟宁……

顾凌霄眼中浮现出一丝清明。

脖颈上的五指慢慢松开,沈秋庭脱力倒在地上,抚着胸口虚弱地呛咳。

顾凌霄后退几步,眼神扫过陶榆。陶榆两股战战,惊弓之鸟般求饶:“顾、顾师弟,饶了我。”

血瞳一闪,顾凌霄用法术消去了陶沈二人的记忆。转身离开。

摇光殿的厨房里支起了一口大铁锅,柴火很旺,烧得锅里的糖水咕嘟咕嘟冒泡。

听着热闹的沸腾声,迟宁蹙起了眉头。

活了几百岁,他进到厨房做的第一样东西竟然是,糖葫芦。

看着碗里鲜红饱满的山楂,迟宁打起了退堂鼓:“宗岱,你来。”

“我?!”正兢兢业业添柴火的大弟子惊讶抬头,“我不行,一会厨房该炸了。”

迟宁深深瞥他一眼:“我用阵法护着,伤不到你。”

刚洗过山楂,迟宁宽大的袖口挽起几折,莹润白皙的指尖往下滴着水,整个人有了些湿漉漉的烟火气。

门口突然冒出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是顾凌霄恹恹地回来了。

“脸色怎么不太好,”迟宁敏感地察觉到了徒弟的异样,但他养孩子的经验实在有限,只是轻轻试探着用手背贴顾凌霄的额头,“发烧了么?”

额头上的凉意扩散开。顾凌霄的心里下了场大雨,方才疯长出来的毒草都柔顺地低伏了下去。

他抬手攥住迟宁的手,牢牢捏在掌心。

迟宁怔忪片刻,慢慢把手指往回抽。顾凌霄却不许,把迟宁牵得更紧了,像只野兽在圈地盘。

宗岱一转头,正巧看见了两人双手交握脉脉不语的场景。

他正在下山楂的手一哆嗦,整盘的红果全掉进了滚沸的糖浆里。

砰的一声,锅里起了火。

宗岱捧着胸口:“……敢还是顾师弟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