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囚笼
夜已深, 阁楼上高悬的大红灯笼忽明忽暗。四面拢着枝繁叶茂的梧桐树,枝条压在青灰色瓦片上,被风一吹, 扫落积厚的灰尘。
洛明蓁跟在萧则身后,抬眼瞧着周遭的景象。这里想来已经许久没有人来过。杂草丛生, 只有那座高高的阁楼。
萧则在阁楼前停下来,仰起头, 夜色深沉, 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 可她明显感觉他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洛明蓁攥紧他的手, 定定地看着他。
萧则收回目光,对她露出一个宽心的笑, 随即牵着她一步一步走上台阶。门窗紧闭,落了灰尘。萧则抬起手,迟疑了一会儿, 还是用力将门推开。
吱呀一声, 灯笼的烛光映在地上, 慢慢侵入昏暗的房间, 只能瞧见正中一套简单的檀香木桌椅。
“走吧。”萧则轻声开口, 与她十指相扣带着她走了进去。
“这是哪儿?”洛明蓁抬头看着他, 提了提手里的灯笼,目之所及都是些普通的摆设。
可她知道不会有这么简单。
这里是让萧则害怕的地方。
萧则没说话, 带着她往前走,每一步都走得很慢。直到停在墙壁上挂着的画轴前,他撩开画轴,按住中间的格子。
洛明蓁本还在疑惑,只听得咔嚓的轻响, 面前的墙壁忽地往两边打开,露出幽深不见底的甬道。
她下意识地靠近萧则,还是忍不住好奇地看过去,可越看就越觉得心里发怵。墙壁后面的黑暗,好像一个张开血盆大口的怪物,等着人掉进去,一点一点,拆骨入腹。
她咽了咽口水,手指攥紧萧则的袖子。似乎是看出她的害怕,萧则侧过身子,轻声开口:“如果害怕,我们就回去。”
洛明蓁闭着眼,果断地摇了摇头。她已经到这儿了,不想再退缩。她想了解萧则,他愿意让她走进他的心里,她又怎么能害怕?
“没事,有你在,我不怕的。”她强迫自己睁开眼,大着胆子拉着他往前走。
萧则眼神微动,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走在她面前,拿过她手里的灯笼,照亮墙壁后的甬道。那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楼梯,不知通向何处,只有落满的灰尘和一片死寂。
他握着洛明蓁的手,小心翼翼地牵着她往下走,一步一步,脚步声在长长的楼梯回荡。只有手里的灯笼,在黑暗中散开微弱的光芒。
不知走了多久,洛明蓁一直贴着萧则,屏住呼吸,只敢盯着他手里的灯笼瞧。直到萧则停下来的时候,她才抬起头往前看。借着灯笼,依稀能看清这是一座幽闭的房间。
什么都没有,没有光,没有窗户,没有声音,只有冰冷的墙壁和一望无际的黑暗。
死一般的沉寂。
握着她的手僵硬了起来,她甚至可以明显地感觉到萧则加重的呼吸。
他在害怕。
她本想去拍拍他的手,却忽地像是想到了什么。身子一怔,眼睛也慢慢睁大。
这儿什么都没有。
她转过头去,看着身后的墙壁,橘黄色的烛光拉长了他们的影子,她眯了眯眼,却在看到墙壁上的痕迹后,呼吸一促,四肢百骸都冰冷下来。
萧则就站在她身后,目光越过她,落在墙壁上。烛火摇曳,他的面容也忽明忽暗。
上面遍布着一道道深深的抓痕,像是小孩子留下的。鲜血早已干涸,凌乱地交错在墙壁上。单单是看着这些发了疯似的抓痕,就能想当那个孩子当时的绝望。
洛明蓁难以置信地看着墙壁上的痕迹,转头看向萧则,他的脸上只有平静,对上她探究的眼神,他低垂着眉眼,往前几步,手指一点一点地抚过墙壁上的抓痕。
良久,他才轻描淡写地道:“幼时,我犯了错,我父皇便会将我关在这里,有时是几天,有时是几个月。”他的声音顿了顿,“直到他想起我为止。”
“这里什么都没有,我只能浑浑噩噩地过日子。在这里待久了,很容易就发疯。我只能不停地去抓墙,听着指甲断裂的声音,闻到血的味道,才感觉自己还活着。”
他抬起下巴,像在说别人的事,“他不会来看我,如果我死了,那就说明我是个废物。而他的儿子,不能是废物。”
洛明蓁忽地鼻头一酸,眼眶慢慢涌上水光:“不是的,你可以不用这样的,你是你,为什么非要变成他想要的样子?”
萧则始终背对着她,搭在墙壁上的手指苍白得几乎失了血色。他缓缓回过头,看着洛明蓁,凄凉地笑了:“因为我是萧则,是太子啊。”
洛明蓁微张了嘴,看着他的笑,却什么也说不出。
她从没有想过,皇帝这个位置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能坐上那个位置,他从小该是怎么过来的。
这样一座牢笼,不过是他所有痛苦和绝望的一部分。在他心里深处,还有很多折磨着他的东西,比这里还要让他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