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惊梦(十八)(第3/4页)

可谁叫不生是未来的佛子,将要继承佛道正统的人,如果二者只能活一个,他必然只会选不生。

许时晰微微笑起来,带着点儿歉意,和煦温柔地说:“我倒不是留恋凡尘,只是有个问题须得弄明白了——阿弟,我死了,还能留下魂魄做鬼么?”

这……大约是不行的,云娘把他们的魂魄牵系在了一起,这生死之说,当然没有什么漏洞可钻。

他的脸色大约说明白了答案,许时晰于是点点头,安然道:“既然如此,那恕我不能接受了。”

钟鸣鼎食的世家诞育的公子终于将目光落在了希夷怀里,在半阖着眼睛昏昏欲睡的不生身上停了片刻,眼里是一贯的温和——他看所有人都是这种礼貌的温和:“虽是我子,却未养于我膝下,亦非承载父母爱重而生,我只能将他看作普通孩童看待,若是别的还好,忽然要我为他付出性命,便是阿弟来劝,我也是不肯的。”

希夷莫名其妙地看他:“我何时要劝你拿命换他了?”

天道之下,众生平等,他看不生和许时晰都是一样的,令人自觉为他人献出命来,慷他人之慨的愚蠢行径只有小人会做,便是沧海蜉蝣都有为活命一挣的勇气,难道人会没有吗?

死生是大事,天道也绝不会因个人爱憎取他人性命。

可是不生的问题总是要解决的。

许时晰听了他的回答,眉眼间绽了灼灼的春华,一下子连眼里碎裂清冷的月光都温柔起来,便听得他轻快地笑起来:“有阿弟这句话,为兄就放心啦,那救他一下也不是不行。”

希夷:“……”

???

你说什么?

试探完阿弟的心思,许时晰不知明白了什么,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比方才开心了些,坦然地说:“云娘这法子虽阴毒,却也不是没有解法,一人生一人死,我不想死,这孩子也不想死,那就让本该死的再死一死吧。”

希夷用难以言喻的表情看看他:“……”

本该死的……难道不是在说你自己吗。

许时晰无辜地朝他一歪头,气度华贵如松柏的公子竟然也有少年般的狡猾伶俐:“云娘不是召回了许生的旧魂么,他是我,我却不是他——那便让他来顶这个缺吧。”

他轻描淡写地说,双手往身前轻轻合拢,仿佛从虚空中抓住了什么东西一样,有细碎的黯淡光点从他手心飘出来,那个光点飘着飘着变大了,里面隐约映出了一张和许时晰一模一样的脸。

脸虽长得一样,但他眉眼间却都是怯懦畏葸之气,习惯性地低垂着眼帘,与许时晰截然不同。

在留城鬼蜮里待了这么多年,许时晰不知学了多少东西,他熟练地将游走在留城浑浑噩噩的一段回忆捏在手心,扎破指尖挤出一滴血,魂魄离体而出,对希夷泰然自若地拱手施礼:“余下之事,且托付阿弟了。”

希夷神情莫辨地看着他,许时晰一串动作下来,他已经明白了对方要做什么:取来前世回忆,捏合此生血肉,再揉上魂魄,便是一个真假难辨的“许时晰”了——魂魄不变,前世的许时晰,当然也是许时晰。

要逃过阵法束缚,许时晰也算是下了狠心。

他当然不可能交付出全部的魂魄,那和自己找死有什么区别,因此他拜托了自己最信任的弟弟,抽离一魂一魄,假作活人骗过阵法。

算一算,他要失去的只有部分魂魄。

比起一整条命来,这笔买卖可是合算多了。

他既然做了决定,希夷也不拖泥带水,抬起手对着面前的灵魂轻轻一弹,鬼气瞬间充斥在整个房间内,萧萧肃肃如林下松山间月的公子眼神骤然失神,几道虚影从他身后影影绰绰地浮上来,那是构成完整鬼魂的三魂七魄,希夷想了想,将其中一魂一魄打进床榻边的□□中。

无声无息的躯壳缓缓睁开了眼睛,“许时晰”愣了一愣,脸上显出了点茫然和惧怕,显然是不明白自己身处何处,眼神迷惑地游移着,不等他看见希夷,一道冷锐刀光已经后发先至,干脆利落地割断了他的喉咙。

“……!”

刚刚苏醒过来的人连一句话都没能出口,眼中光亮就已经熄灭,希夷望着这个场景,沉默了半晌,转头看着许时晰。

飘在空中的鬼笑容温柔,手里提着方才云娘用的那振刀,一点也看不出他刚才下手狠辣地割断了“自己”的脖子。

“生不得同寝,我倒是能成全他们死在同一振刀下,想来阿云也是愿意的。”许时晰一脸怜惜地望着地上的白骨,修长的手指握着刀柄,刀锋上还有鲜红的血在往下流淌,这等杀气腾腾的画面却一点儿无损他身上朗月清风似的气质。

法则这时凑到希夷耳边悄悄道:“不生身上扭曲的时间线恢复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