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他忘记了什么, 在那艏游轮上。
他应该忘记了,很重要的事,还有很重要的东西。
但是他想不起来。
他所得到的信息, 只是游轮受鲨群攻击,撞上暗礁沉毁,但他完全没有记忆。
赵西卫告诉他,他的记忆出了些问题, 病情有恶化的趋势。
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 他可能还会出现一些不应该有的幻觉, 如果他越相信那些幻觉,病情就会恶化得越快,只要按时吃药, 等度过了一段时间,就会慢慢转好。
沈舒宁吃了赵西卫给他开的药, 扶着墙壁微微喘气。
他闭着眼睛, 努力去回想游轮当日的情景, 却发现自己是怎么登上游轮的也不记得了。
脑袋昏昏沉沉的, 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慢慢放下手,身边有人扶住了他。
“阿宁……”轻柔甜腻的呼唤。
沈舒宁抬头看去。
“你今天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做。”裴念说。
沈舒宁露出困惑的表情, 他今天……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做吗?
“卡米尔王妃的画像, 你忘记了吗?”
裴念伸出手指,轻轻擦拭他额头的细汗,“阿宁, 你好可怜啊,看,流了这么多的汗, 是身体不舒服吗?”
“对了……画。”沈舒宁喃喃着。
卡米尔……那个女人的画像,快到时间了。
他任由裴念给他擦干净额头的细汗,露出恍惚的笑容,“那我去画室了。”
裴念退后一步,柔声说好。
沈舒宁往画室走去,走到画室前的时候,他往回看了看。
裴念站在原地看着他,依旧弯唇微笑着,很轻柔的微笑,就像春日里的阳光。
这个时候的场景和当初赵先生的时候,一模一样。
不对,有哪里不对——
可是他不知道哪里不对,他进了画室,轻轻拉关上了门。
画室门关上的时候,裴念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她脚下的影子在晃荡,殷红的鲜血从裴念嘴角流出,裴念提起手,轻轻擦了擦。
她的语气很柔和,柔和得就像在说今天的天气真好。
“我要杀了他……”她轻轻地说,“我一定要杀了他……”
“用最痛苦、最绝望的方式——杀了他。”
外面下起了雨,整座城市笼罩在雨幕下,无形的饿鬼在城市上空睁开了双眼,盯上了这个僻静的小洋房。
没有人知道在沈舒宁昏过去之后,游轮上发生了什么。
也没有人会知道,零号去了哪儿。
或许有人会知道。
轻缓冰冷的脚步声停下,坐在轮椅上的人冷淡侧过了头。
戴着手套的男人站在他的身后,脸上的长疤横贯了整张脸。
“您不用再担心会出问题了。”
“因为您已经回到了你的躯壳。”
坐在轮椅上的人收回视线,垂眼看着床上躺着的人。
躺着的人眉眼锋利却也舒朗,闭着眼睛,没有任何的呼吸,睡得安详。
他就那样睡着,脸色苍白,仿佛永远不会醒。
他伸出了手,握住了对方的手。
躺在床上的人慢慢睁开双眼,轮椅上的人却落下了手,歪着脑袋靠在轮椅上,失去了呼吸。
那人走下了床,脚踩在了冰冷却华丽的地板上。
他走到了吧台,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饮尽,而后一步一步,往着阳台的方向前行。
冬夜的冷风和冰雪杂着细雨降落在这个城市,他抬头看着城市上空的饿鬼。
“我有点后悔了。”
他说。
男人面无表情,没有说话。
那人垂眼,看着手中空荡荡的酒杯,轻声道:“却也不是很后悔。”
沉默了一会儿后,他继续开口:“祂离开了我的躯壳,我们需要重等良机。”
等到神明再次复苏,等到恶魔气息颓败……
这次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下一次,却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
他踩在阳台的边缘,看着冬夜里萧瑟的枯林。
当春天来到的时候,它们会长出新的枝叶,开出美丽娇嫩的花朵,但它们不是去年的枝叶,也不会是去年的花朵。
但在过路人的眼里,不管枝叶和花朵换了几回,对过路人来说,都没有什么区别。
因为树还是那棵树。
过路人不会因枝叶花朵的更替而认为这颗树与去年的并非同一棵。
这就够了。
他坐了下来,将空了的酒杯放在一边,撑着背后的玻璃,抬头看向天空。
“还需要更多的工具。”
“需要新的安分的不会捣乱的联合者。”
冬天总会过去,春天总会到来。
或许需要一段时间,但他相信会很快。
等一切平静下来之后,他会活着,活着陪在沈舒宁身边,无论以什么身份。
他会是最后的赢者。
沈舒宁在画室待了一个多月,终于将卡米尔的画像画完。
画板上的女人穿着中世纪的宫廷束腰裙,手里拿着羽绒折扇,对着画外人笑,笑容格外妖异,宛如蛊惑人心的妖精一般,金色的眼瞳里倒映着一张兔子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