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第4/5页)

陛下实在能忍。赵梁入宫时是最底下的杂役,常受人欺负,有一回,他被几名宦官围殴,被郑家小姐看到了,郑家小姐可怜他,将他唤到身前,问他叫什么,何处当差,小小年纪,怎么就入了宫。”

郑宓垂下眸子,此事她知道,当年姑母身边的宫人曾无意间提起过。

“那时陛下恰好就在身边,郑家小姐动了恻隐之心,便求陛下,能否给他换个差使。

陛下直接将人调到了身边,当做近侍差遣。那时没觉得如何,而今想来,陛下大抵是将赵梁当做太傅的眼线,让他留在身边……”

苏都细细地回想,分析,“而后给予好处,收买他,将他变成自己人。因此五年前,赵梁才逃过一劫,直至如今仍受信任。”

这些年,苏都不知分析过多少回,说的时候有些杂乱,说完了赵梁,又说回皇帝:“陛下年少时,太傅待他很是严厉,背不出文章,常罚他抄写。

后来,到陛下十来岁时,太傅便温和许多,教导时更是处处恭敬。

但一旦陛下有过,他仍是直言不讳,恳请陛下改过。”

“我记得大约是陛下十八岁那年,国舅瞧上了一名民妇,仗着身份权势,命人当着那民妇的面打死了她的丈夫,摔死了她尚在襁褓的幼子,又一把火烧了她的家。

而后将她强抢入府,那民妇忍耐了数月,寻到机会逃出府邸,直奔京兆府鸣冤,诉说完冤情后,当着围观百姓与京兆府尹的面,撞死在了公堂上。

此事掀起轩然大波,大臣们不敢处置,便呈到了太傅的案头。

太傅命人查实,确认民妇所言皆实,便将国舅下狱,判了斩立决。”

此事苏都印象极深,说得也格外详尽:“那时陛下亲政已两年,但大权还在太傅手中。他与国舅感情很深,太后娘娘临终前曾拉着陛下的手,要他答应照顾国舅一生富贵无虞,他答应了,太后方合眼的。

故而闻说此事,他急得不行,忙令人将太傅请来,苦苦哀求,要太傅放国舅一条生路。

小的当时就在殿中,太傅拒绝了,说国舅心狠手辣,为人歹毒,全无敬畏之心,今日纵容,来日必还有人落入他之手,受他戕害。陛下便道改判流放,不让他回京。”

“陛下两年间已做成不少事了,且太傅也还政,平日里从无僭越之处。

故而陛下那时虽急,却是有十足把握太傅会让步的。

但太傅当了大半辈子官,如何不知其中的猫腻,今日改派流放,国舅到了流放之地,便会更肆无忌惮,当地官员碍着天子必奈何不得他,由得他为非作歹,再过上数年,寻个由头大赦天下,国舅也就回来了。

枉死之人的冤屈向谁讨回?太傅自是不答应。陛下这才急了,便与太傅争吵起来,太傅始终不肯让步,非要判国舅斩刑,陛下争吵不行,第二日,他亲自书写诏书,盖上玉玺,诏令赦国舅之罪,改判流放。然而诏书自宫中颁下,一路无人奉诏。”

郑宓想象得到,皇帝那时多惊恐,原以为亲政之后,已在朝中立稳脚步,加上天子之尊。

纵是无法与太傅抗衡,至少也能让众人看到他的决心,从而手下留情。

结果他亲手写的诏书,颁布下去,竟无一人奉诏,满朝文武,无一人帮他,天下万民,无一人听命。

只怕他自那日起,便开始无法安睡,觉得处处都是郑家耳目。

皇帝开始忍耐,一忍十余年,哪怕有了亲信,哪怕太傅渐渐不再过问朝事,他仍记着当年的阴影,生怕下诏又是无人奉诏的局面,一直隐忍,直至太傅过世,他这时才将满腔怨愤发泄出来。

“紫宸殿的宫人都是见过陛下对着太傅唯唯诺诺的,他一看到我们便会想起当日的不堪,于是连我们也不放过。”苏都唇角有一抹冷意。

郑宓没想到竟是这样,她又问:“事发之时,便无人示警吗?”

苏都道:“太快了,我一得知,立即往仁明殿告知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立即书写了两封信,一封递回郑府一封送到淑妃娘娘手中。

但前者还未出宫门就被截了下来,后者是我顺手带出来的,怕被发现,没敢往淑妃娘娘手中递。

直到陛下下令软禁了皇后娘娘,我恐信中有什么要事,才想方设法地送到了淑妃娘娘手中。

“淑妃娘娘与皇后娘娘一向两头不对付,一年到头连面都见不着一次。

但自郑家出事,淑妃便一直替郑家求情,在紫宸殿外一跪就是一整日,还递书信出宫试图联络楚家相助。

可惜那时宫门看得严,淑妃娘娘写的信,一封都未送出去。

直到看到皇后娘娘给她的手书,她突然安静了下来,闭门不闻窗外事。”

这事也叫苏都疑惑了多年,故而一直记着。不过那时替皇后求情的妃嫔不少,淑妃后头,也未受牵连,保全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