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第2/4页)

老兵:“不!和将军无关!这不是将军的错,是我们、我们……”

原霁冷漠道:“他带你们打仗,却让你们连勇气都没了。这就是将领的错。”

老兵愤怒站起:“不!”

原霁寸土不让:“不会带兵的将军不是真正的将军,自己的兵带出去就带不回来的人不配当将军。打输一场仗就逃跑的人不配留在凉州,连反抗的勇气都失去的人就是懦夫!他根本不配……”

老兵脱口而出:“所以将军不是赎罪去了么!”

关幼萱跟着站起来,她看出两方剑拔弩张。她伸手去拉原霁,但老兵脱口而出的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让在场几人都呆住。包括躲在篱笆外树上、拖着“十步”一起听人聊天的束翼。

束翼脸色一变,他扒开树叶向下望。见立在院中的三人中,老兵双目赤红,全身紧绷,粗嘎地喘着气。老兵因强忍而面色狰狞,原霁将关幼萱护到自己身后。原霁直面老兵的怨怼神情,而老兵也终于不再掩饰——

“你不是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吗?好,我告诉你!是乱兵残杀,互相厮杀!是所有人杀红了眼,自己人杀了自己人!那就像是做一场噩梦,我们杀得忘了所有,就觉得一阵愤怒,想杀光眼前人、杀光所有人……我醒过来的时候,是将军将我背出沙场的,我身边还躺了许多人。我们都是被打晕过去,被背出沙场的。

“砍了同伴的人,是自己的兄弟。杀了自己的人,是平时可以两肋插刀的朋友。我们说不出原因,只是那段时间,就像梦一样,现在想来都浑浑噩噩……”老兵哆嗦着,泪水纵横流下。

他往前走,原霁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天寒之下,一片雪花自头顶飞落。关幼萱怔怔地站在原霁身后,她与原霁交握的手,摸到他手掌的忽然冰冷。

老兵发着抖:“你让将军怎么办?不光是我们杀自己人,漠狄人也一样。大家都在乱杀,那场战争,我们活下来的人没多少,漠狄人也一样……我们要说是漠狄人的阴谋,朝廷信么?这么多人死在自己人的手下,长安来的督军一查,就知道凉州军杀红了眼。长安还怎么放心这样的凉州!

“小七郎,你过得这么幸福,根本不知道当年的情况!我只是一个兵,本应该问罪的……我被关在牢中,可就是我这样的人,都听到风声,说长安要裁掉凉州军。长安在思考,要不要丢了凉州,不要管凉州了。我不知道更多的,可是我们全都人心惶惶……但我们惶恐的不是那些,我们每天晚上最怕睡觉,最怕做梦。最怕梦里见到曾经的兄弟……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杀了他们,可他们血淋淋地站在我面前,我顶不住……我真的顶不住啊!”

五大三粗的男人厉声大吼。

寒鸦飞起,束翼将“十步”紧压在怀里。漫空冷下,雪花絮絮飞落。

老兵透过泪眼,看原霁。他诡谲的,阴鸷的,因多年痛苦而散发着太多爬自地狱的恶意——

“我都天天晚上梦到这些,你阿父有没有梦到这些?你母亲死了,你阿父怎么还活着?我就说,当年战场,怎么不记得有你母亲,明明金玉瑰也是能上战场的。是不是原淮野提前知道了什么,把金玉瑰从里面摘了出去?

“你说你阿父这些年在长安过得很好……他怎么能过得很好呢?他就没有梦到过什么吗?他就没有杀过自己人么?我不信。

“打仗?还打什么仗?原淮野再也上不了战场了吧?你不说,我都知道他为什么上不了……他也会做噩梦吧,他也会看到战场就害怕吧?漠狄人真厉害,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但是,原淮野是被毁掉了!”

老兵疯癫一般,喃喃自语。他起初何其尊崇原淮野,如今他就浑浑噩噩,像来自地狱的恶鬼一般诅咒着原淮野。

他哈哈大笑,发着怔:“那天,就像今天这样,是个大雪天。我在将军的背上醒来,看到将军长得可真他妈好看。地上全是血泊,全是倒在血泊里的自己人……我就知道将军完了,凉州完了。哈哈,果然,果然……”

泪水又从老兵眼中掉下。

他怔怔地望着虚空,想到那雪地中一步一步背着他的青年将军。喘气声,血腥味,厮杀气……全都扑面而来!

大家都做错了什么?

老兵惨叫一声,蹲在地上捧着头嚎啕大哭,哭声凄惨干哑。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活着的人,怎么在死亡的阴影下日日被凌迟。

原霁猛地别过目,他突然抽出手,拳头紧握。孤鸦哀鸣,他一下子扭头,向外走去,不能再听老兵这样的话。

原霁快步走,关幼萱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她还是提着裙裾向原霁追过去。

关幼萱心里堵着棉花一般,竟有些后悔听到这些。她追原霁,手指抓住他的衣袖,声音急切的:“夫君、夫君……少青哥哥,你等等我……小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