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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江南很紧张,说不出的那般紧张。
这种紧张,离京城愈近,就愈甚,并非她早已做好了准备便能清退得了了。
哪怕向漠北已数次宽慰她无需紧张,她还是没办法做到冷静。
也因这一路上她精神绷得太紧太过紧张以致食睡皆不好的缘故,终是不争气地在马车驶进和天府地界的前一夜着凉病倒了。
这般不仅使得耽搁了两日行程,她还在昏昏沉沉地半醒半睡之中错过了她自小到大遇着的第一场雪,她是既惭愧,又懊悔。
若非她近半年多来都坚持同向云珠讨教,照她从前那般体质,这一病没个至少□□日怕是好不了,而今两日虽不能说是痊愈,但无需再卧床,除了精神差些身子无力些之外,已无大碍。
向漠北本是打算多停留两日,待她完全康复了才上路,但孟江南想着他家中人怕是已在日日盼着他回去,执意要启程,向漠北不想教她自责,便只能依了她,叮嘱向寻驾车慢着些,须以平稳为上。
可她终究还是太紧张,如何都恢复不到在静江府时的那股精气神,尽管她已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并无二样,可向漠北是她枕边人,又岂会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是宽慰的话他已说过数遍,如今唯有回到宣亲王府,让她见着他的家人,方能抚去她心中的紧张了。
不过这一路上也并非没有令她开心之事,譬如奔流的长河,直冲云霄的山岳,蒸腾着热气的温泉汤池云云,皆是她从未见过的景致,仅仅是瞧着,便已能使人心旷神怡。
尤其看着小阿睿瞧着什么都新奇欢喜的模样,她就更觉开心。
而最令孟江南开心的,莫过于这一路上向漠北都安然无恙,除了夜里需要添置比在静江府时多上一或两只炭盆之外,再无任何有异于常之处。
反倒是她自己生起了病来。
马车再次启程之后,孟江南比此前这一路而来的日子里想得更多,更为难眠,以致白日乘马车之时她总是精神不济,尤以今晨更甚。
她明明知晓今日马车就会抵达京城,抵达宣亲王府,她也一遍遍在心中告诫自己要打起十万分的精神,万万不可犯错,可她昨夜实在太过紧张,紧张得彻夜未眠,直睁着眼至天明,导致马车摇晃起来时她脑子里那些对自己的叮嘱告诫也都跟着马车晃乱了,亦晃得她身子一歪,歪进了身旁的向漠北怀里,困得睡了过去。
向漠北并未叫醒她,反是轻轻拍着她的背,催得睡得更熟,尔后拿过来毯子盖到她身上,以自己胸膛为枕,让她整个人半趴在他身上睡。
忽有一阵寒风自车窗灌了进来,他将孟江南身上的毯子掖了掖,抬手微微撩开了车窗帘子。
只见外边飘飘扬扬下起了雪来,既细又密。
照京城往年深冬时节的每一场雪观来,今日这一场雪不到明日怕是不会停。
这回小鱼当是能瞧见正下着的雪了。
向漠北放下帘子,收回手时垂眸看向正倚在自己怀里睡得安静乖巧的孟江南,以指尖轻轻捻上了她的耳珠,力道不轻不重,正正好,许是让睡着的她觉得舒服了,像狸奴似的抓着他身前衣襟,仰起头伸展了脖子,嘴里还发出细细的哼哼声。
她脖子纤长白皙,有如凝脂,樱唇嫣红,双颊微红,入向漠北眸中的每一寸肌肤都令他想要狠狠咬上一口,她的这般模样,让他想要就此翻身将她按到身。下,攻城掠地。
但想到她这些日子来皆未能睡上一夜好觉,心疼与怜惜终究是压下了他胸腔里的烈焰,让他理智仍在。
最终他只是在她额上轻轻亲了一亲,拥她在怀让她安安稳稳地继续睡。
其实,心有不安的不止孟江南一人而已。
向漠北心中的紧张与惶然并不比她少,只是为免孟江南与向云珠为他忧心,他极力掩藏自己心底的那份不安。
这份不安也同孟江南一般,离京城愈近,就愈发浓重。
这是他曾经逃离之地,他甚至曾在心中想过再不复返,仅仅是听到京城二字,他就能想到曾经与怀曦那一心共筑衍国河山的一桩桩一幕幕,仅仅是听到京城二字,他就能想到怀曦躺在血泊里再也不会睁开眼的冰冷模样。
京城是一个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他是他害死了怀曦的地方。
他害怕。
害怕回来。
可他如今无从选择。
他必须回来。
为阿睿,为小鱼,也为……怀曦。
阿睿是怀曦留在这世上的至亲骨血,他胸腔里跳动的怀曦的这颗心脏所承载的他这一条命必须替怀曦负起教养阿睿之责,他再不能逃,再不能避。
他必须直面他曾逃避的一切。
唯有他站起来,才能真正替怀曦成为一个父亲,像他的父亲那般,哪怕身子单薄羸弱,哪怕前路荆棘密布,仍义无反顾地为了娘与他们披荆斩棘一往无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