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第2/4页)

大少奶奶说道:“她自己个儿想不开,劝也是无用,你也别太往心里去了。”

秦桑道:“我倒想到去楼上二嫂屋里看看,尽个心罢了。”

大少奶奶是个小脚,最懒怠爬楼,听到此话不免踟蹰。

秦桑就劝她在楼下坐着,说道:“我也只是上去瞧一眼,也算是我们姐妹一场。”

大少奶奶点点头,说道:“那你上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

秦桑便上楼去,这座西洋小楼,原是大理石的台阶,后来又铺了厚厚的织金地毯,只是这楼梯台阶,又窄又高,而太阳光从底下照上来,更显得这台阶似乎高耸进未可知的一团光明里。像是西洋宗教画里的情景似的,又像是曾在梦里见过的情形。

秦桑拾级而上,只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就像是猫一样,轻飘飘地落在地毯上,细细绵绵,几乎听不见。

她走到了二楼的楼梯口,记得原先二少奶奶的睡房是右手第二个房间,于是穿过走廊走过去。

走廊尽头却是蓝的天白的云,天光明媚,阳光如同澄澄的金粉,从窗口直洒进来。

她不由自主地走过去,却发现这小楼的这扇窗,原来正对着自己和易连恺住的院子。

从这么高看下去,那院子就像是一盆盆景。

四面粉墙黛瓦,院子里的桂花树,后墙下的山石,落尽叶子的梧桐,还有点缀在阶下的萱草,在这样一个晴朗的天气里,却颜色暗淡,仿佛一幅淡墨的白描。

风从袖子里灌过来,吹得她的衣摆呼啦啦直响。

秦桑突然起了奇怪的念头,她往底下的青砖地看了看,终于抑住那种冲动。头晕目眩地靠在窗子边,虽然双眼微闭,可是太阳照在眼睛上,只是一片朦胧的红光。

她睁开眼睛,看到远处盘旋的一群鸽子,无声的、飞快地掠过天际,飞得远了。

二少奶奶住在这样的小楼上,只怕也是很孤寂的吧。

易连慎忙于军政,常年应酬繁多,未免冷落了娇妻。

秦桑从前跟家里的两个妯娌都并不亲近,此时走到这里来,到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走进二少奶奶的梦境里,明明这一切并不是自己熟悉的,可是心里却隐约觉得可怕。

她本来想看一看就下楼去的,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还是转回二少奶奶的睡房去。

自从二少奶奶寻了短见之后,这里只怕就再也没有人来过了。

屋子里的座椅箱笼之上都落了一层淡淡的薄灰,床上的帐子一半挂在帐钗上,一半散了下来,空荡荡的那只帐构就被风吹得微微晃动。

秦桑看见北面有一面窗子开着,因为昨天下雨的缘故,所以溅进来的水打湿了地板,一小汪水痕摊在那里,倒像是月色一般。而南边梳妆台上的脂粉,还有外国进口的香水,高高低低的玻璃瓶摆列着,另外放着一把梳子,仿佛刚刚还有人坐在那里梳头一般。

她站在屋子里,心想原来这就是室迩人遐。

因为看着梳妆台,所以她就随手拉开了抽屉,只见抽屉里搁着几件珠钗,都是家常曾经见二少奶奶佩戴过。

另外还有一只沉香木匣子,里头装只西洋钟表,并一串九连环,还有几枚錾金的蝴蝶书签。

都是闺阁中的寻常玩意儿,秦桑因为见着那錾金书签精致可爱,所以忍不住拿起了看了看。

“你要是喜欢,就拿回去做个念想。”

秦桑被下了一大跳,回头一看,原来是大少奶奶。她爬上楼来只是微微喘气,看到秦桑手里拿着书签,便说道“你就把这盒子拿去吧。要是按照旧式的规矩,也应该把她的东西分一分,给家里的各人做个纪念。只不顾时日不太平,老爷子又病着,所以没人想起了。”

秦桑原也知道这样的规矩,反正盒子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大嫂既然这样说了,也算是作是长者赐。于是点了点头,大少奶奶将梳妆台上的象牙梳子拿了,说道:“我就要这个,回头再叫人来把二少奶奶的东西清一清,给各房送去一点儿,唉……”

秦桑知道大少奶奶当家,还有很多杂事要忙,所以快吃中午饭的时候,她就回到自己院子里去了。

虽然易连怡将她扣在府里,不过大约他也知道她是插翅难飞,所以虽然拨了几个佣人来服侍她,但也并不监视她的行动。

秦桑回到自己院子里,又回头望了二少奶奶的那座小楼,只觉得青松环绕,一角飞檐,原来妯娌之间,也曾这样近在咫尺,去不曾相知相见。没想到两个人却原来是,殊途同归。只不知道彼时二少奶奶的心境,到底又是何样一番情形。

她在府中无事,从书架上拣点了易连恺的旧书来读。

易连恺虽然不学无术,但是家教甚严,更兼易氏富可敌国,所以藏书甚丰。连易连恺这样的公子哥,都收着好几本宋版书。更有明代仿黄善夫的刻本,校勘极精,是难得一见的精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