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金屋蓄痴花别具妙计 玉人作赝鼎激走情俦(第2/4页)

夏云山看见他那逍遥自得的样子,倒不免望了他发呆,许久,才问道:“国英!我看你对于这件事,倒像办得很得意。”沈国英口里喷着烟笑道:“那也无所谓,将来你再看吧。”夏云山正色道:“你就要出一口气,凭你这样的地位,什么法子都有。疯子可不是闹着玩的!”沈国英也一正脸色,坐了起来道:“你不必多为我担心,你再要劝阻我这一件事,我就要拒绝你到我家里来了。”夏云山虽是一个盟兄,其实任何事件,都要请教这位把弟,把弟发了脾气,他也就不敢再说。沈国英既然把事情做到了头,索性放出手来做去:收拾了三间屋子,将凤喜安顿在里面;统制署里,有的是军医,派了一个医官和看护,轮流的去调治;而且给了沈家一笔费用,准许沈大娘和沈三玄随时进来看凤喜。

原来沈大娘自从凤喜进了疯人院以后,虽然手边上还有几个积蓄,一来怕沈三玄知道会抢了去,二来是有减无增的钱,也不敢浪用,所以她就在大喜胡同附近,找了一所两间头的灰棚屋子住下。沈三玄依然是在天桥鬼混,沈大娘却在家里随便做些女工,想到自己年将半百,一点依靠没有,将来不知是如何了局。自己的姑娘,现在是病在疯人院里,难道她就这样的疯上一辈子吗?想到这里,便是泪如泉涌的流将下来,所以她在苦日子以外,还过着一份伤心的日子。现在凤喜到了沈国英家,她心里又舒服了,心想:这样看起来,还是养姑娘比小子的好,姑娘就是疯了,现在还有人要她,而且一家人都沾些好处。将来姑娘要是不疯了,少不了又是沈大人面前得宠的姨太太了。从前刘将军说,要找个姓沈的旅长,做她的干哥哥,于今不想这个沈旅长官更大了,还记得起她呢,这可好了。因之她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每天都到沈宅跨院里来探访姑娘。——以沈国英的地位,拨出两间闲房,去安顿两个闲人,这也不算什么。所以在头一两天,大家都觉得他弄个疯子女人在家里住着有些奇怪,过了两天,大家也就把这事情看得很淡薄了。沈国英也是每天到凤喜的屋子里来看上一趟,迟早却不一定。

这天,沈国英来看凤喜的时候,恰好是沈大娘也在这里,只见凤喜拿了一张包点心的纸,在茶几上折叠着小玩艺儿,笑嘻嘻的。沈大娘站在一边望了她发呆,沈国英进来,她请了个安,沈国英向她摇摇手,让她别做声,自己背了两手,站在房门口望着。凤喜将纸叠成了个小公鸡,两手牵扯着,那两个翅膀闪闪作动,笑得格格不断。沈大娘道:“姑娘,别孩子气了,沈统制来了。”她对于沈统制三个字,似乎感不到什么兴奋之处,很随便的回转脸来看了一看,依然去牵动折叠的小鸡。沈国英缓缓走到她面前,将她折的玩物拿掉,然后两手按住了她的手,放在茶几上,再向她脸上注视着道:“凤喜,你还不认得我吗?”凤喜微偏了头,向他只是笑,沈国英笑道:“你说,认识不认识我?你说了,我给你糖吃。”凤喜依然向着他笑,而且双目注视着他。国英不按住她的手了,在衣服袋里取出一包糖果来,在她面前一晃,笑道:“这不是?你说话。”凤喜用很高的嗓音问道:“樊大爷回来了吗?”她突然用很尖锐的声音,送到耳鼓里面来,却不由人不猛然吃上一惊。他虽是个上过战场的武夫,然而也情不自禁的向后退了一步。沈大娘看到这个样子,连忙抢上前道:“不要紧的,她很斯文的,不会闹。”沈国英也觉得让一个女子说着吓得倒退了,这未免要让人笑话,便不理会沈大娘的话,依然上前,执着她一只手道:“你问的是樊大爷吗?他是你什么人?”凤喜笑道:“他呀?他是我的樊大爷呀,你不知道吗?”说毕,她坐在凳上,一手托了头,微偏着向外,口里依旧喃喃的小声唱着。虽然听不出来唱的是些什么词句,然而听那音调,可以听得出来是《四季相思》调子。

当下沈国英便向沈大娘点点头,把她叫出房门外来,低声问道:“以前姓樊的,很爱听她唱这个曲子吗?”沈大娘皱了眉低声道:“可不是。你修好,别理她这个茬儿,一提到了姓樊的,她就会哭着闹着不歇的。”沈国英想了一想道:“姓樊的现时在北京,你知道吗?”沈大娘道:“唉!不瞒你说,自己的姑娘不好,我也不好意思再去求人家了。你在她面前,千万可别提到他。”沈国英道:“难道这个姓樊的他就不再来看你们了吗?”沈大娘却只叹了一口气。沈国英看她这情形,当然也是有难言之隐,一个无知识的妇女,在失意而又惊吓之后,和她说这些也是无用,于是他就不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