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如风佳丽(第7/8页)

有次陈致去看她上课,发现不管对手的反应速度和移动速度多快,她都能找到一个不挨打的躲避方式。在和同级别对手的较量里,她偶尔还能伤到别人。

夏至后,陈致很做了一段时间“空中飞人”,忙到时序入秋,他才闲了下来。

大抵受够了花花世界里的热闹,他很乐意安安静静地守着辛霓。她浇花,他便帮着修剪枝叶;她做家务,他便收拾食材;她去跑五千米,他豁出一把老骨头跟着。

辛霓替他无聊,想了想,提议一起环美自驾游。陈致对这场孤男寡女的长途旅行充满期待,平均每二十分钟要冒出一个情趣满满的联想。

旅行开始后,他才发现辛霓醉翁之意不在酒。

每到一个州,她关心的不是当地美食、自然风光、人文历史,而是形形色色的旧货市场、寄卖店、典当行。

辛霓看得多,说得少,偶尔认准一家店,便大方出手淘换些字画、瓷器、金石。

那日路过马里兰州,陈致见辛霓和一个年轻店主软磨硬泡,非要买他喝茶的一只杯子。

陈致从未见辛霓那样执着过某种事物,便上前借那茶盏一看,旧旧的青色,敞口小圆底,像只倒扣的小竹笠,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陈致茶生意做得不错,却不嗜茶,更不懂茶器,他见那杯子长相粗朴,也不像什么宝贝,便问辛霓:“他开价多少?”

“他没有开价,说是自己用惯了,怎样也不想转卖。”

“你那么想要?”

见辛霓点头,陈致走上前把那年轻店主肩膀一拍:“你店里最贵的东西是哪一样?”

店主听他这样问,无比小心地从身后的保险柜里端出一只托盘,托盘上有几粒钻石,他指着最大的一粒道:“三十万美元。”

陈致拿起放大镜一看,食之无味道:“克拉大切工差,买回去还要重新切。”

他漫不经心将那粒钻石丢回托盘:“买钻石送那个杯子,成交?”

店主眼睛一亮,答应得无比爽利:“成交!”

回到车上,辛霓爱不释手地对着阳光把玩那个杯子。

“什么宝贝,这么喜欢?”

辛霓眼睛眯成月牙状,露齿明媚一笑。

陈致心里荡漾了一下:“那这三十万就花得值。”

辛霓把杯子递到他面前:“给你喝茶用?”

陈致一脸嫌弃:“不要。太丑。”

“肤浅的颜控。”辛霓取笑他。

陈致忽然心念一动,他将丝绒盒子打开,那粒大钻石明晃晃地闪了道光:“回去给你做只戒指怎么样?”

辛霓听出了他的意思,笑意渐渐收拢,她垂头敛眸,半晌没有说话。

陈致情难自禁,试探性地抓起她的左手,见她没有动,又将那细滑柔荑握入掌中:“阿霓,嫁我?”

中国男人是不善求婚的,和一个女子交往得水到渠成了,一句“什么时候把婚纱照拍了”就算是表了态。陈致原也在飞来飞去的空当里想过,将自己那粒九克拉的火油钻镶了,然后举它于那碧瓦朱甍的人间至奢华处,跪着求她嫁他。

但不知缘何,他觉得于此一刻、于此一地这样轻描淡写的求婚才是合时宜的——她可以当真,也可以当个笑话。这是中国式的委婉,也是中国式的自卑。

辛霓不再低着头,微蹙着眉静静看他。她的眸子对着他,心与神却在很遥远的地方。

良久,辛霓的眉轻轻舒展开,她淡淡地,义无反顾地答:“好啊。”

陈致不傻,他读懂她的腔调。她不爱他,但可以嫁给他。

他比谁都清楚,辛霓内心里有多么清寡,她像支没有芯的蜡烛,他的爱再热烈如火,也没法将她点燃。但这都不要紧,她答应嫁他了。他不怕貌合神离,好多年前有首歌是那样唱的:谁说爱人就该爱她的灵魂?

旧金山是他们加州游的最后一站。

比起曼哈顿,旧金山的唐人街更有中国味。四下里一走,久别故里的陈致开始思乡。

陈致从一个推车上买了两碗豆花,请辛霓品尝。

“这是什么?”辛霓指着那碗拌着红油辣椒的东西问。

陈致指着卡车上大大的“豆花”二字。

“这也是豆花吗?”

陈致忽然笑了:“阿霓,你是福建人还是广东人?”

“为什么这么猜?”

“喜欢鲜甜口味,连辣豆花都没见过,只好往那边猜。”

“怎么不能是江浙人?”辛霓不服气。

“你身上没有江南女子的味道。”

他伸手够她,牵她坐在他身边:“你家乡在哪儿?”

辛霓语气里没有一丝离愁别绪,淡淡道:“我没有家乡。”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眼神变得茫然,是的,她和所有人不同,她是一个没有故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