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不一样的烟火
他们的船最后是被警察用拖轮拖回岸上的,因为祁遇川处理得当,渔船的发动机并没有因此失灵。
辛霓却发起了高烧,以致祁遇川不得不反过来照顾她。他的腿伤略好了些,有时候不拄拐也能拖行一段距离。他左臂脱臼的地方原本近乎痊愈,却因暴风雨时用力过猛且沾了冷水,留下一道可能终生反复的隐痛。但无论怎么说,他总算脱离了行动艰难的窘境,有了照顾辛霓的能力。
辛霓的高烧来势汹汹,每每用过退烧药后,也只能勉强降到三十九摄氏度左右。祁遇川不得不时刻留在她附近监测体温。她大多时候都在昏睡,情形时好时坏,坏的时候,浑身大汗,呼吸急促;好的时候,则能睁开眼睛看一看他,管他要水、要粥。祁遇川一遍遍用温热的毛巾擦拭着她的额头和颈动脉,反复太多次,他被迫产生了一种彼此要这样相依为命,直到天荒地老的错觉。
第三天凌晨五点,辛霓的烧终于退去。祁遇川长长松了一口气,对微眯双眼朝他微笑的辛霓说:“一会儿喝完粥,你马上坐轮渡过海,回镜海去。”
辛霓使劲咳出声音,楚楚可怜地说:“你不要赶我走,我还没有完全好呢。”
“好,那就中午走。”祁遇川态度很坚决。
“我走了你怎么办?”
“我的伤已经没有大碍了。”
“可是,如果没有我帮你,你一个人怎么出海,怎么赚钱?”
“这些不需要你操心。”
“帮人帮到底,行百里半九十算什么?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走。”
祁遇川点了点头,忽然探手将她从床上拉起来,扛在肩上:“看来我只好亲自送你了。”
辛霓吓得叫出声来:“祁遇川,你疯了!医生说你不能负重。”
“没办法,谁让你太不听话。”
辛霓的眼泪顿时落下:“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我自己走就是了!”
听她表了态,祁遇川把她丢回床上,目光冰冷地盯着她的行动。辛霓不得不磨磨蹭蹭地穿鞋、洗漱、喝粥,直拖到窗外天光大亮。实在拖无可拖,辛霓才万分沮丧地说:“你送送我吧。”
“好。”
“我是说,起码要送我上火车。”
“好。”
“最好……”
“你有完没完?”
“哦。”辛霓委屈地扁了扁嘴,泫然欲泣地往门口走去。
一路无言,辛霓好几次回头去看慢慢跟在她身后的祁遇川。在她第六次回头时,祁遇川忽然停下脚步。
辛霓心中生出些侥幸:“你是不是改变主意了?”
“我只是想最后给你个忠告。”
“什么忠告?”
“不要回头。”
“欸?”
“你有没有听过‘不能回头’的传说。”
辛霓自然是听过的,很多国家都有。希腊神话中,俄耳甫斯之妻因为一回头,永远留在地狱。《圣经》里的罗得之妻因为回头化身盐柱。中国神话里的奈何桥也是只准前行,不可回头的。她不知道祁遇川为什么会同她讲这个。
好一会儿,祁遇川才非常冷淡地说:“走了就是走了,只能一往无前,回头只会徒增烦恼。就像做梦,再美的梦,醒了就再也进不去了,只能等下一个。
“不要回头,回头会生执念,人一执就迷,一迷万惑,永无解脱。”
祁遇川从未同她说过这么多话,每一句话都像一柄匕首,刺入辛霓心底。她真真正正地哭了起来,哭得浑身颤抖。
良久,她抬起迷离的泪眼:“没有用,我从一开始就回头太多次了。”
祁遇川心跳一滞,他忆起她曾数次被他气得转身离去,却又最终回头。他的忠告,来得太晚。
辛霓缓缓走到他面前,含泪逼视着他:“祁遇川,你难道没有一点不舍得?”
他眉头微蹙,不敢正面与她对视:“没有。”
“我不信!佛经里说,浮屠不三宿桑下,不欲久生恩爱也。连僧人都怕在同一棵桑树下连宿三晚而产生情意牵挂,我不信你比出家人还无可恋、无可欲、无可求!我不信你会对我没有一点点不舍得!”
祁遇川的声音有些枯涩:“就算不舍得又怎么样?你能凭着一个‘不舍’留住一切吗?别傻了,走吧。你有你的人生,你未来的人生里不应该有我这样一个人。”
辛霓眼眶中的热泪再度落下,万念俱灰地转身。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从他们头顶响起。
“各位村民注意,下面广播一则通知:据气象局消息,今天早晨7时到明天傍晚,受引潮力影响,沿海地带将出现近18年来最大天文潮。届时,海面偏北风6级,阵风7级,潮差预计2.6米,所有船只不得离港。详细信息请密切关注海洋气象广播电台,频率6820千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