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镜中世界

车上的电台里,女主播声线饱满地讲着本地新闻:“6月28日上午11时,名仑集团董事长辛庆雄因涉嫌触犯‘防止贿赂条例’被廉政公署拘留。这一消息轰动整个镜海,大批记者冒着酷暑在廉署门外等候追访。今日上午9时,名仑股价暴跌35%,形势持续恶化。据可靠消息称,案发后,名仑副总裁赵彦章离奇失联,此事更加引发股民联想……”

辛霓面色煞白地坐在后座上,她的神情带着点虚幻感,就像刚从噩梦里醒来,还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事实上,一天前她就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但飞机落地这么久,她仍然没有彻底消化掉它。

祁遇川讲完电话,握住她冰冷的手,对司机吩咐道:“把冷气关小。”他定定看着她的眼睛,柔声说:“一会儿司机先送你回去,我回公司处理事情。”

见辛霓机械地点头,他又安慰道:“律师已经在走保释流程了,爸爸很快就可以回家。”

“公司和爸爸还有救吗?”辛霓眼睛有些发直。新闻里说,辛庆雄是因涉嫌触犯‘防止贿赂条例’被廉政公署拘留的。但他们收到的消息是,早在一年前,就有人陆续向镜海检察院和廉署提供线索、证据,指控辛庆雄多年来犯下的九大罪状。如果罪名属实,辛庆雄的余生恐怕要在监狱中度过。

祁遇川握紧她的手,十分肯定地说:“我会尽力。”

过了一会儿,辛霓哑声问:“出卖爸爸的人,真的是赵彦章?”

这是辛霓此刻最想弄清楚的事情。公司危机也好,牢狱之灾也罢,都不足以从根本上打垮辛庆雄。真正致命的,是被最信任的人背叛。这十几年来,辛庆雄对赵彦章视如己出,与他情同父子地走了一路,临老却被自己最倚重信赖的人背叛。她不敢想辛庆雄被拘留的这几十小时是怎样度过的,因为稍作联想,她就会感到一种让她近乎窒息的痛楚。

“除了他,不能做第二人想。事发前,赵彦章抛售了手头所有的名仑股票。到今天为止,他已经失联了七十二小时。我们的人都在找他,但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得很彻底。”祁遇川心底亦有无数猜测在翻腾。他的出现,动摇了赵彦章在公司的地位,他设想过有天会和赵彦章正面硬碰,彼此斗个你死我活,但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赵彦章竟会背叛辛庆雄。

将辛霓送回大屋,祁遇川第一时间回公司召开股东大会,并对外发布了名仑的停牌公告。傍晚,他及时去廉署接回辛庆雄,亲自开车送他回大屋。车内静默至极,辛庆雄沉闷地坐在后座,眼睛血红,脸色铁青。

祁遇川一边同外面围追堵截的记者周旋,一边从后视镜里观察辛庆雄的神色。辛庆雄虽还坐得端正,但一身的英气、霸气全都消失殆尽,蒙上一层沉沉的暮气,憔悴得近乎颓唐。

车子进入大屋的范围后,数十名着黑西装的保镖帮他们挡去身后的记者。焦急等待的李管家和辛霓一见到他们的车,疾步下了台阶,迎上前将辛庆雄从车后座往外搀。

辛庆雄缓缓下了车,站起身的瞬间,他脚下一阵发虚,险些站立不稳。

“爸!”

“三爷!”

两人异口同声地惊呼,上前扶稳他。辛庆雄紧紧合住双眼,良久才乏力地朝他们摆了摆手:“我没事。”

李管家叹了口气:“您的脸色很不好,赶紧进去歇着。”

辛庆雄轻轻挣开辛霓搀扶他的双手,步履蹒跚地往台阶上走去。辛霓同李管家对视一眼,默默跟着他往回走。一路走到明辉堂,辛庆雄在太师椅上坐定,稍微缓了一口气后,捂住心口对李管家下令:“小李,把他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挫骨扬灰了,也要把那飞灰带回来见我。”

李管家恭恭敬敬地点了点头,即刻退了下去,换了群保姆过来照料辛庆雄。

接下来几天,祁遇川终于见到昔日大佬的余威:镜海各方势力倾巢出动,两岸三地搜索赵彦章。与此同时,李管家在国际范围内下了通缉令,并将花红捉高到九位数。

在世界范围内打捞一个老江湖,难度不亚于大海捞针,但每天都有新的线索向李管家这里会聚。

等待复仇的日子无比难挨,每一秒都滞重得让辛庆雄无比狂躁。因这狂躁,他的血压一度飙升到190,伴随着血压升高而来的,则是剧烈的头疼和肢体麻木。

好在李管家没有让他等太久,五天之后,赵彦章就在多方人马的围剿下落网。

他是被人五花大绑着押送进明辉堂的,一进门,他就被人死死摁跪在地上。大约很受了些虐待,此时的他衣衫褴褛,浑身血污,连高挺的鼻梁都折断了。

辛庆雄歪坐在太师椅上,死死抓着扶手,目不转睛地盯着地上的赵彦章。他一时竟不知道如何料理这个叛徒。赵彦章混不吝地乜斜着辛庆雄,样子桀骜而嚣张。那眼神犹如火星,猝然引爆辛庆雄内心的气恼,激怒之下,他的呼吸变得短促粗重,吸进肺中的每一口气仿佛都变成利刃,割得他肺部剧痛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