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铁箱里有一半的空间装着肖之前见过的东西——烟,酒,唱片和书,另一半的空间则被一个盖着盖子的金属盒子占据了。这个盒子是刻意复古的样式,花花绿绿的盖子上用浮雕状的花体字刻着“非凡曲奇”的字样,边角处已经有了锈迹。
肖从来不知道尤金是个嗜甜的人,但这的确怎么看怎么像是个上了年纪的曲奇罐。他想象着孩童时期的尤金把这个盒子悄悄地留存起来,只觉得胸口酸涩又柔软。
关于尤金的过去,他实在知道的太少了。
已经下了决断,肖打开这个盒子的动作就少了一些迟疑。如果说盒子外的东西准确地反映出了成年尤金的喜好,这盒子里装着的更像是尤金的少年时代——浪漫,琐碎,甚至幼稚。肖看见了几张从科尔诺瓦往返于犀牛湾的船票,电影的票根,封存在陶罐里轻轻一摇会作响的砂子,以及一首写在纸条上的诗:“如果陆地让你们失望了,就再回到星空的怀抱里来。”
这些细碎的东西拼凑出的形象和现金的尤金完全不一样,充满着一种少年人特有的多愁善感。看着这些泛黄的物事,肖觉得自己某种隐秘的渴求被满足了些许,却也因为获得了食粮,将空洞的部分喂得愈发膨大了。
他按捺着这样的情绪,继续一样样的翻看下去。到了中途发现了一枚闪闪发亮的金属军牌,下意识地便拿到了眼前来。
看清了上面的字样,肖有些诧异,因为那里刻着的并非尤金的名字。
塞伊斯“6号”帕尔默(Seis“No.6”Palmer)
gk-pn-293
肖此前从来没从尤金口中听说过这个人,只是这个人的姓和尤金一样,或许是尤金父亲那边的亲人也说不定。
面对着帕尔默这个姓,肖蓦然想起了尤金在给自己办假身份时候的事。那时黑/市的伙计问肖要取什么姓氏,尤金见肖想不出来,直接把他的姓冠在了肖的名字后面。
黑/市伙计当时的表情还有些惊讶,或许是因为这样的行事,多数还是出于伴侣之间。
肖把“伴侣”这个词无声地咀嚼了一遍,觉得心口一阵怪异的麻痒。他深吸了一口气,将盒子里的东西一气翻到了最底。
在那里,他找到了一样意料之外的东西。
——在金属盒子侧面与底边的缝隙里,夹着一张被裁切下来的照片。遗留下来的部分上印着尤金的笑脸,气质介于少年和青年,约莫十八九岁的样子。他的头发比现在要更长一些,穿着破旧的机车夹克,笑容看上去甚至会让人觉得甜。
如果说现在的尤金的气质是一把剑,不论出鞘或入鞘都因为强大而令人心驰神往,照片上的尤金看上去则柔和了数分。他看向身边人的眼神充满了依恋,清澈的眼睛里带着一种天真的欲望感,让人想要温柔地弄脏他。
肖的心脏几乎就要加速,只是在那血液就要快速周转的瞬间,这份悸动偏偏被强制地抹平了,变成了怪异的冷静。
在这种不自然的的清醒中,肖近乎漠然地想着,原来尤金也曾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那是某种近乎于破罐子破摔的心情,让他毫不迟疑地把这张照片放进了自己的口袋,然后把这盒子和箱子里的每一样东西都完美地复了原。
是在转身走向卧室时,他突然有了一个疑问。
——让尤金的露出这个表情的人,会是谁?
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是复数的电影票根,两张同一天同方向的船票,和让他不解的那枚军牌。
能够同姓的的确不仅仅只有亲人,还有伴侣。
……
第二天,尤金坐在飞回科尔诺瓦的飞行船上,眉头微蹙着,一边用手指轻轻敲击着座位的扶手,一边想着约书亚之前和他说过的一番话。
“守门人内部一蹶不振”,“将军的势力被压缩”——再结合着这回薇诺娜可能被下套的事情来看,总让他觉得有些不安。
作为三将中唯一立场鲜明的反战派,女将的势力如果正在被打压,难道真的要开战了?
但是这可能吗?
联盟所在星系的宜居带里只有两个同源的人类政/权,联盟本身以及“血色联合”撒格朗。这两个政/权从建立伊始就冲突不断,没能爆发全面战争的原因极其复杂。女将所反对的“战争”即为和撒格朗的武装冲突,也代表了大多数民众对于这件事的态度。
大小摩擦之外,这两个“国家”之间微妙平衡已经保持了几个世纪之久,尤金并没有在最近看到什么平衡溃败的前兆。
没能想出头绪,尤金只能把这件事搁置在一旁。
考虑到角斗的余波,他特意戴上了墨镜和帽子。现在飞行船上没有人认出他的身份,他也能够放松地打量起周围的乘客。
带着孩子出行的家庭,穿着正装的上班族,将身体改造得七七八八的嬉皮士——以及坐在最前方,两个穿着黑色见习士官制服的男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