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第2/3页)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爱着广义上的人类,却在这一秒由衷地希望他们能从这场劫难中脱逃。
——多一个人就好,再多一个人能活下来就好。
他的人类见过了太多的死亡,这样的负担如此之重,如此之痛,让他仅仅看着对方的背影,便会产生如同身受的苦痛。
……
有人曾经问过尤金这样的问题——当你站在角斗场上,面对着数万人的混战时,你在想什么?
尤金彼时没有回答,但如若真正说起来,就只是活下去而已。
他为了活命而挥刀,因此在将对手们送往地狱时,他总是带着一些疏远的悲悯。他也因此可以局外人一般地站在原地,等着他人小心地将他规避,在他的圈外残杀,直到终场的哨声和欢声响起。
但那不是他现在的想法。
……被他带来的两柄弯刀以反手正刃的姿势被他牢牢地捏在手里,在飞速的奔袭中,刀刃上残留的血液变作了一道道划破空气的血线。距离他最近的侧旁,正在吸血的人形怪物露出餮足的表情,却也永远定格在了这样的表情——在它的身后,尤金如迅雷一般破开了它的脖颈。怪物的同伴目睹了这场刺杀的发生,从一旁的猎物上抬起头来,在以怪异的姿势微微下蹲后,鼓胀的肌肉飞快地抽长,几乎是以弹跳的姿态逼近了尤金的右后方。
尤金左手弯刀的锋刃被怪物死死握住,右手的手臂也从肘间被挟持。怪物人类模样的面孔上裂开一个恶意的笑容,尤金没有表情的脸上却没有任何动摇。在转瞬之间,他松开了攥着弯刀的左手,从腰后摸出一柄手/枪,以理论限度内最快的连发枪速,砰砰两枪洞穿了怪物的额头。
怪物坠往身后的地上,尤金在它落地之前接下了先前被怪物握住的弯刀。没有喘息的空闲,他一边带走着沿途怪物的性命,一边向着鲁斯终端的位置而去。
……
——像他这么吃栗子蛋糕,我总觉得会出问题。
鲁斯曾经一边犯着愁,一边向他抱怨道。
——吃点别的不好吗?我几乎什么糕点都会做,除了这个栗子蛋糕。
那时尤金随性地笑了笑,给出了自己的意见:那不如哄他去吃一些你拿手的点心吧?
——我拿手的东西这么多,这需要好好想想。鲁斯叉着腰沉思着。
苹果塔怎么样?尤金看向他们刚从镇上买回来的水果,红黄相间的表皮透着健康的光泽。
一年四季都能吃到,以后就算是卖栗子蛋糕的店家倒闭了,刹那也不会饿着肚子。
他这么说。
……
妇人的尸体面朝下躺倒着,被吸干了血液的肌理组织深深地下陷下去。她的身下压着一个白色的纸袋,两个苹果塔翻滚着落在了两步之外,其中一个已经被踩得稀烂。
尤金像是被人擦去了表情,只低着头站在那具尸体的两步之外。是在十数秒之后,他才慢慢地弯下腰去,将手伸向了那还完好的甜点之上。包裹着苹果夹心的酥皮上还残留着无辜的,源自炉火的温度。尤金抬起手,混合着沾染上的灰尘和鲜血,机械化地咀嚼起来。
什么味道?他不知道。什么感觉?他也不知道。手里的终端提醒着他有新的讯息,是肖把探寻后的消息传给了他。
——这些怪物身上没有可供肖操纵的设备,便意味着他们失去了在瞬时大规模阻止怪物行进的手段。
尤金将终端缓缓地收了回去。
在他身后,四五个撒格朗军士模样的怪物凭空出现,将他围在了最中间。无声的对峙极短又极长,像是有谁发出了无形的信号,怪物们在毫无交流的前提下,一齐向他扑了过去。
没有办法一群一群的阻止,那么就一个一个杀掉好了。
尤金想。
他的身影几乎被怪物们瞬时遮罩,然而它们近身的速度在来到尤金身边时却忽然变得滞涩,暴长的指甲缩短了两寸,就连口中的獠牙都回缩到了正常人犬齿的长度。
尤金毫无感情地笑了笑。
遗产已经决定了他的命运。
如果他是注定得不到幸福的一柄武器,那么就让他来完成自己的使命。
……
在祭典城混乱的最中央,是一个穿着撒格朗少将制服,却依然平静警醒的身影。和奔驰和屠戮中的怪物不同,他每一个细微的举动都昭示了他的理智。铁面具遮罩了这个人的上半边脸孔,一头干枯的半长白发飘散在风中,他踏过尸体和血泊,仿佛走过夏日宁静的山间。
在到达了祭典城中央壮丽的大理石喷泉时,他站定了脚步,望向了变了色也变得浑浊的池水。
——“这说穿了只是要去演一出戏而已。需要大张旗鼓地为死人准备喷泉这种道具吗?”
他的同僚曾经这么诘问他。当时他给出了一个官僚式的,对方无法反驳的理由,但他实际上的所想,仅仅是——这些可怜的人啊,让他们在为大义献祭前,看看美丽的景色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