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世界编号:1

醉漾轻舟,信流引到花深处。

就这么一小壶酒,也不知道是酒醉了人,还是人自醉,郑照躺在小舟上,手垂在水面,拨碎满天星河。

“这酒甜清甜可口的,最适合女儿家喝了。”郑煜并肩躺在他身边,举着酒壶饮了一口,“可惜我被三妹妹从陶然斋里赶了出来。”

郑照接过酒壶,喝了一口道:“三妹为何赶二哥?”

“我们这三妹应该托生个男儿身。”郑煜哈哈一笑,又饮了一大口酒,“你知道她说了什么吗?”

“咱们这等人家不用科举考进士,你该多和外面的人来往,有几个正经朋友,知道些仕途经济,以便将来应酬事务,成日在脂粉堆里混,能混出个什么名堂?”

“这是咱们的三妹的原话。”

郑煜醉得神志不清,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说道:“呵,我是嫡子,我自幼便知道要继承家业,我也只愿做个左拥右抱的富贵闲人,可现在……我是嫡子,既该继承家业,便也该承担责任。”

人生在世不称意啊,他把酒壶丢给郑照,问道:“三弟,你说,能怨谁啊?”

“灵修吧。”郑照半醉失笑,摇晃起身高吟,“怨灵修之浩荡兮,终不察夫民心。”

“哈哈哈哈哈…”郑煜放声大笑,“以前不知道三弟如此善谑。”

郑照也笑了会儿,然后颓然倒在舟上,小舟晃得犹如山崩。

笑过之后,迎来一片空虚。

平静的生活破碎,紧接着父死母丧,认识的人一个个离去,过往的记忆都像是假的。

他能恨谁呢?他理解所有人的选择,在他们的位置上,这么做好像都是对的。

年老体衰的皇父忌惮正当壮年的太子,野心勃勃的皇弟窥伺身居储位的皇兄,无人重视的王爷想要成为高高在上的皇帝。

于他,没有冤仇,只有离愁。

所有人都走了,爱的人都走了,不爱的人都走了,只有他还记得那些不重要的事情,和不重要的人。

“二哥,酒没有了。”郑照拍了拍酒壶底,最后一滴也入喉。

郑煜扶着船橹站起来,醉眼朦胧的指着前方道:“厨房也该还有酒。”

小舟靠岸,两个少爷跌跌撞撞的去自己家厨房偷酒喝。

郑煜拉着郑照躲在桂树后面,用自以为很低实则很高的声音说道:“等里面的人走了,我们就把酒拿出来。”

厨房里面的人:……

郑照晕乎乎的点头,问道:“要把灯灭了吗?”

郑煜道:“要,当然要。”

就这醉样他们别把厨房点着了!厨房干活的婆子们一边让人报给夫人,一边自己把灯灭了退出厨房。两个少爷在厨房顺利拿走了酒。

“哈哈哈如入无人之境。”郑煜抱着太湖石接着喝酒,看着亲近许多的三弟说道,“'明日三弟有空陪我一起去妄园吧。”

郑照倚着太湖石,没听清郑煜的话,自顾自的说道:“我醉了,想睡觉。”

等夫人宁氏派人找到他们,已经是子时了,下人们给两个少爷沐浴更衣,又服侍他们安置就寝,衣裳器具皆未有偏颇。

“煜哥儿明日的衣裳配饰都整齐了吗?”宁氏对镜卸妆,用手摸着眼角的皱纹。

“回夫人的话,都整齐了。”妇人解下她额头的抹额,几缕夹杂着白发的发丝落下,“老爷过来的时候说妄园有个马球场,叫我们又备了一套骑装。”

“齐了就好。”宁氏看着发丝的白发,“老爷什么时候过来的?”

“下午,夫人去勋府走动的时候。”妇人低声道,“之后老爷去了周姨娘那儿。”

宁氏揪下一根白发,放在梳妆台上,平淡的说道:“知道了。”

“明儿去跟老爷说声,既然接着照哥儿回来,总不能把那位还放在外面,家里不差这口饭。老夫人那里我明儿去劝劝。”

“夫人真的要……”妇人有些吃惊。

“只是说声。”宁氏摇头道,“煜哥儿长大了,犯不着再使这些手段,提醒她们几个罢了。”

翌日,云溪上,竹坞松窗。

郑照醒过来被阳光晃了眼睛,他起身怔怔看着窗纸,洁白温暖。

“少爷,酸笋鸡皮汤。”觅夏送了一碗汤。

郑照用过汤,才彻底醒了神,问道:“什么时辰了?”

“巳时三刻了。”觅夏道,“昨夜少爷和二少爷喝得烂醉,夫人传话来说少爷好生歇着,不用问安了,翰林府那边的课也请了一日假。”

郑照点点头,翰林府那边确实他不想去了,今日不去便不去,但国公府他还要住着,晨昏定省却依然要做。

“更衣。”他起身换了件家常衣裳。

竹日静晖晖,郑照刚出门就看见郑煜带人往孤山馆来,他头戴金冠,身穿红袍,腰间佩玉,装扮极为华贵。

“三弟,你可记得昨夜答应愚兄去妄园?”郑煜打了个哈欠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