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第3/4页)

霍时英缓缓起身退至中庭,和老人相对站着静默片刻,然后郑重的整领,理袖庄严的埋头跪倒:“多谢恩师!”

一种悲怆和庄严的气氛在两人间流转,这一世得霍时英如此敬重之人为其祖父和焦阁老二人。老人佝偻的身影隐没在宽大的袍子里,垂目望着地上跪拜之人,眼里尽是悲悯,只有他知道,此女是个惊涛伟略之人,生的世家好,长的也好,只是命里多了嗔,痴二字,以后前路将多是波澜坎坷,只有当她什么都经历的够了,厌了,什么时候真正的明白了随波逐流,顺势而为以后才是她真正大放异彩的时候,只是……,只是那个时候他是看不见了。

再是起身,霍时英站在当庭没有挪步,有些恋恋不舍之意,老人挥挥袍袖:“去吧。”

终于转身走出,穿过回廊一脚跨出月亮门终是忍不住再是回头,老人的身影隐没在光影里,再也无法挺直的脊梁,垂暮,寂寞。

他为她授课三月有余,从不教她四书五经文章策论,多是一些经史,人文,经济之类的杂书,以高龄之年却教导的认真,引导她从政治的最高角度去思考,衡量,观察,所授之学够她今后受用半生,他是一个好老师,霍时英眼中弥漫起悲伤的温情,对暮暮沧桑的老人,那掩盖在那粗暴乖张之下的温柔生出的孺慕之情眷恋不忍离去。

霍时英再次弯腰深深的拜倒,豁然转身而去,老人目送着她远去高飞,她却在朦胧的夜色中短暂的迷失了片刻,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一时不知自己的方向究竟在何方。

出了焦府,回到王府,一路进府里,没有遇见旁人,快到内宅的时候却和远远匆匆走来霍真碰到了一起,霍真远远看见她匆匆走了过来:“嘿,我正说要到外书房去等你呐,正好遇上了,走,我带你去见个人。”

霍真招呼了霍时英就走,霍时英只好打起精神来跟上去问道:“谁啊?”

霍真回头看她一眼也没有发现她的异状,只是道:“你还记得你在冀州的时候飞鸽传书回来让我给你找一个叫俞元皓的人吗?找着了。”

瞬间,霍时英的心口一痛,脚下顿住,霍真走出两步才发现,转回身来问她:“怎么了?”

霍时英恍惚的问:“找到了?”

霍真定下脚步,看着她道:“找到了,也亏得你说要找此人,他家原和你祖父是故交,后来因为牵扯到了一桩贪墨案,你祖父在边关没来的及施以援手,后来家里就落寞了,家眷也被发配,人也找不见了,说起来也是故人……”

霍真终于发现霍时英脸色不对,停下问道:“可是有什么缘故在里面?”

霍时英没有回答他,只是苦笑一下道:“你们是找不到元皓的。”霍真看着她,霍时英眼里一片黯然,他再也没有问。

又往回走,出了月亮门,穿过中庭,来到外面的前厅,庭院外两人缓缓走来,霍时英站在回廊的阴影里,夏夜的穿堂风吹得她的衣衫猎猎作响,那是一对非常普通的母子,母亲已过中年,布裙荆钗,身形瘦弱,鬓间灰白,眼角唇边皱纹深刻,满面风霜但她缓步行来,步履轻慢,眉目间带有刚毅之色,霍时英看见了她的手,那是一双常年艰苦劳作的手,瘦可见骨,皮肤干枯上有细小的伤口,但指甲里却是干干净净的,这是一个曾经受过良好的教养但又被艰辛的生活磨砺过的女人。反观那跟着她的青年,弱冠之年,虽是一身青色布衣,但从头到脚都是干干净净的,崭新的千层底布鞋,白皙的皮肤,还有那双毫无瑕疵的双手。

两人走到阶下,双双向霍真弯腰行礼,母亲腰虽弯下却脊梁挺得笔直,儿子倒是把腰弯的很低,老老实实的很是恭敬样子。

霍真两步走下台阶,亲手扶起二人说道:“大嫂快不必如此多礼,说起来我们两家原是故交,是我做的不好让你们受苦至今。”

女子淡淡的说:“王爷不要这样说,我家本就是戴罪之身,怎敢怪罪王爷。”

霍真干干的笑了两声,回头朝着阴影里的霍时英叫道:“时英,过来见过俞大嫂,你小时候也见过的。”

三人皆转向霍真看着的阴影处,霍时英慢慢的走了出来,冰冻一样的面孔,缓缓的走至正面的台阶上,居高临下的望着庭院中站着的两人。

女子带着儿子屈膝行礼:“见过十一郡主。”霍真一脸尴尬,霍时英冷冷的看着,她不出声,最后还是霍真伸手把两人扶了起来。

两人起身女子一脸清冷,青年垂下头去,霍时英慢慢走下台阶来到青年身前,注视了他片刻开口道:“你是元皓?”

青年抬头,弯腰作了一揖:“在下俞元皓。”

霍时英轻飘飘的说:“元皓死了,元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