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温蕙只觉得心里某处都炸了。

她其实不知道自己愤怒的点到底在哪里,只是觉得李秀娘这个事,比单纯的强占强夺,更令她愤怒。

强占强夺之事,简单明白,无非就是欲。

而李秀娘这事里,有一些她想不明白却无比愤怒的东西藏在里面。

她气得发抖,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李秀娘道:“三个月了,我一直被胡三锁在房子里,到今日才找到机会逃出来。”

被关起来,若不听话便殴打,若不顺从便殴打。男人的拳头钵一样大,在这拳头面前,什么辩才都没有用。

温蕙握了拳。

如果刚才便知道这些事,如果刚才手中有枪,她怕她或许已经忍不住出枪了。

她深深吸口气,问:“你打算怎么办?”

温蕙当然知道,就凭她怀里揣的这一块霍决的令牌,就可以简单地解决这个事。可这个解决的方式令她觉得虚无,似乎浮于表面,无法触及实质。

李秀娘是一个不仅有学问,而且有头脑、有主意的女人,否则怎么能做状师。温蕙看着她的眼睛,便觉得她已经有了主意。

果然,李秀娘抿紧唇,目光里透出一股子倔强:“我要去济南府告状。”

温蕙道:“以民告官,要么滚钉板,要么杀威棒,你可受得住?”

“当然不能以民告官,必须避开。”李秀娘道,“我不告县令,我告胡三。”

“这桩婚事,一无父母之命,二无媒妁之言,三不曾完备六礼,四是逼良就贱。”她目光炯炯,“按大周律,当判为无效,事女发还本家。”

温蕙听了李秀娘的话,心中生出了一种奇异的踏实感。比之用霍决的权势强压着县令和胡三放李秀娘自由,李秀娘的解决方式,有种扎实之感,没有那种浮于表面不触实质的虚无感。

温蕙只垂眸沉思了一息,便作出决定:“我送你去济南府!”

李秀娘却明显犹豫了。

“他们今日找不到我,明日恐怕还会盘查。”她道,“恩人今日救我,没齿难忘,只恩人也是女子……”

温蕙道:“这个你不用担心。”

她也说得自信,显是有把握。

李秀娘便不再推辞,只问:“敢问恩人名姓?”

温蕙道:“我夫家姓霍。”

李秀娘却问:“恩人自己呢?”

温蕙顿了顿:“我娘家姓温。”

“原来是温夫人。”李秀娘跪下,“请受我一拜。”

第二日,温蕙叫小二帮她租了马车来,让李秀娘坐在马车里。

她今日金环束发,换了件黑色的曳撒,虽不是蟒袍,也绣了金线。翻身上马,看了眼自己的枪,伸手将枪头的布罩取下。

李秀娘撩开车窗帘幔看了一眼,看到那大宛宝马浑身雪白,梅花亮银枪的枪尖闪烁,亦是惊讶。

隐隐觉得,自己这一次,幸运遇上了贵人。

一马一车到了县城门口,果真有衙役站在守门的兵丁旁边盯着出城的人。

温蕙对马夫道:“跟上我。”

她夹马向前,衙役们抬头,一眼就认出了她。因这等容貌,小地方实在难看到。

这女子今日之装束,寻常更是看不到,胯下那匹马,一看就是匹宝马,要换成钱,怕不能买一座好大的宅子?那马鞍上挂着一杆宝枪,枪尖还闪烁着冰冷的光泽。

神思一晃间,温蕙已经夹马过来,衙役中好几个都是昨晚见过的,知道她是谁。

她连令牌也未掏,直接喝道:“退下!”

她一眼就看到胡三也在衙役中。想到李秀娘的遭遇,她眼中蕴着怒火,这一喝便有威势。

衙役们都退了,守门兵丁一看,也跟着弯腰退后,让出了路来。连周围百姓也纷纷避让。

温蕙带着李秀娘便出城去了。只留下一股烟尘,呛得城门主人咳嗽。

“看吧,我就说是路过的。”有衙役挥手赶着烟尘道。

“老天,那马你看到了吗?那枪你看到了吗?”

“你看到她的衣服没有?一个女人穿曳撒,还织着金线!”

小地方人,偶见到些不一样,便能吹嘘很久。看来最近,都有得吹了。

路上,温蕙问李秀娘:“打这官司,还需要准备些什么?”

李秀娘道:“不需准备什么,状纸我自己就可以写。只若是府衙接这状子,得传唤胡三和我舅舅。”

说完,她的眸中现出阴郁之色,显示有顾虑。

温蕙问:“怎了?可是有什么问题?“

李秀娘说:“我只担心两件事,一是官官相护,府台认同知县所为,不接状子。二是我舅舅会屈从。”

“这个你不要担心。”温蕙道。

李秀娘抬眸看她。

“我这个人什么本事都没有,只我家那个倒有些权势,常想让我分享,只我没什么机会用得上。”温蕙道,“今日遇到你的事,此时不用,更待何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