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06
姬琅心漏了一拍。
程榭之说这句话时,声音放得很轻,甚至尾音能听出一丝软意,像是刻意的撒娇,惹得人心绪不宁。
“是我不好。”姬琅当即认了错,放低声音哄他,“下次不会了。”
外头的人只看到榻上眉目靡丽的青年说了什么,他们对外一贯冷淡的主公放低姿态,才引得那青年露出个笑容。
骄矜明艳,若灿灿朝霞。
“主公和神医之间真的没有什么吗?我看他们都对彼此挺有……那个意思的……”属下小声嘀咕。这哪里像普通的大夫和病患,简直就像隔壁那个总是昏头的陈侯和他抢来的小美人。
宁先生拢了拢衣袖,他一个半只脚踏入坟墓里的老人家大半夜站在门口吹冷风也颇为辛苦。
他眯了眯眼睛。
不管程榭之对他家主公有没有别的意思,但是他家主公有点其他不可告人的心思确凿无疑了。
要是程榭之也有这份心思倒还好办,要是没有估计事情就麻烦了。从他前些日子和程榭之打交道的那次经历来看,这个人不是轻易能被人驾驭的角色,一个不小心还会在他手上狠栽跟头。
宁先生颇为忧愁地思考着姬琅的终身大事,而程榭之本人完全不知道自己被人惦记上了。他正撑着下颌饶有兴致地打量被绑起来的小皇帝,姬琅的手下正在检查小皇帝身上有没有什么私藏的东西——姬琅书房里的东西十有八九都涉及到机密,要是被小皇帝偷偷拿走什么,事情就糟了。
跟着小皇帝流浪了五年,程榭之对小皇帝其实并不了解。最开始那两年小皇帝身边还有几个忠心耿耿的太监,他作为玉玺被几个太监藏在身边,等小皇帝身边实在没人了,他才不得不亲自保护玉玺。
保护了不到三个时辰,程榭之就差点命陨破庙,被砸个稀巴烂。
不过作为玉玺本人的程榭之认为,这种保护没有什么意义。毕竟国都亡了,皇帝流落民间,身边的人也都死光了,一个象征意义高于实际意义玉玺能有什么用?
姬琅见程榭之眼神一直落在小皇帝身上,眼神微有些沉。等小皇帝被搜完身,又确定书房内没有丢东西,他便吩咐:“把陛下请回房间里去,等明天西海侯来恭迎陛下。”
原本死死咬着牙的小皇帝在听到姬琅这句话后破口大骂:“乱臣贼子,忘恩负义之辈!枉我父皇生前还对你器重有加!你不得好死……”
立刻就有人上前死死捂住嘴。
小皇帝的怒斥没有引起姬琅表情一丝一毫的波动,他懒得管小皇帝的挣扎,沉声道:“带下去。”
程榭之见状扬了下嘴角,看向姬琅。
没想到小皇帝发了疯似地挣扎,混乱中咬了捂嘴的人一口,那人吃痛松开,让小皇帝趁机不管不顾就冲着程榭之破口大骂:“以色事人的下贱无耻之辈,和这种乱臣贼子搅和……”
小皇帝说一个字,姬琅的脸色就沉上一分。抓着小皇帝的人见势不对,赶紧往小皇帝口中塞了块布,制止他继续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拖着他就要往外面走。
程榭之才反应过来一样,眨了眨眼睛,指着自己,有些好笑:“他在说我?”
没等姬琅做出回答,他上挑的唇角笑意更深了些,从某些角度看去,噙着一层嘲讽。
姬琅正要和他说不必在意小皇帝胡言乱语,程榭之已经踩着木屐走到小皇帝面前屈膝半蹲下,与他视线齐平。
近距离看着程榭之的脸,即使是年幼的小皇帝也感受到了一种惊心动魄、稀世罕见的美丽。这种美丽和奢靡艳丽但死气沉沉的宫廷美人不一样,让小皇帝不由得想到他曾经听说过的,翱翔于九天的凤凰。他奋力挣扎的动作不由得停了下来,有些怔愣地盯着程榭之。
程榭之对小孩子却没有什么柔软心肠,他微微笑着,口吻是不加以委婉遮掩的残忍:“他是乱臣贼子,我是佞幸之流,可陛下您也不过是个长于祸国妇人之手的——亡国之君而已。”
“您能镇压的乱臣贼子才是乱臣贼子,您镇压不了的那就是——受命于天的乱世雄主、开国明君。”
他话音落下,满场寂静,在场所有人表情不免都有些异样。即使心知肚明是这么一回事,但光明正大说出口又是另一回事。
小皇帝宛如失声般定在原地。
姬琅凝视着程榭之的侧脸,在明明灭灭的火光照耀下,那张面容混着月色清辉,恍若神魔。
他失笑,对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手下吩咐:“把陛下带回到屋子里去。”
宁先生最先回过神来,做了个手势示意,将士们赶忙拽着小皇帝出了屋子,把空间留给姬琅和程榭之两个人。小皇帝被那句“亡国之君”与“开国明君”刺激得浑浑噩噩,一时间也没有奋力反抗,任由自己被带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