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之四 女魇(第3/4页)
莲见被他看得略略有些心浮气躁,正要开口,忽然神色一凛,几乎就在同时,沉羽也神色一怔,两人一起伸手拉开车帘的刹那,车队也缓慢停下。
远远地,从山上的方向有滚滚烟尘而来,只看了那个方向一眼,再看看自己身边薄弱得简直可怜的护卫,沉羽拧起眉毛,他把外衣一扯,莲见也三两下脱了外衣,把鱼肠丢到了他手里:“拿去。”
沉羽似笑非笑看她:“那你呢?”
莲见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了他一个问题:“不会有救兵对吧?”
“是啊,但是你放心,收尸的一定会来的,沉家沉羽和燕家莲见,可值得一个风光大葬呢。”沉羽的语气里有一点分辨不出情绪的戏谑。
在他们这样身份地位,无能是唯一死罪。这样时候,如果需要别人来救,那就死吧。
莲见深吸了一口气,她慢慢打开包裹,以一种非常慎重的姿态,慢慢地慢慢地拔出了那把被她珍视的长剑。
桫椤木制成的刀鞘上有着简洁流畅的花纹,而出鞘的长剑则与一般的长剑迥异,剑身微弧,仿佛流水之痕,鲜润清洌。
上有篆文,刻的正是上古名剑“太渊”二字。
“如果是这把剑的话,我也会觉得拿它砍山贼实在是罪过。”沉羽看了看莲见,随手抓过了旁边侍从的一把长剑,作势要丢给莲见,却被莲见拒绝了。
“你要去京都,所以,还是用它吧。”
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句话里面微妙的意义,沉羽哼笑:“喏,莲见,照你刚才说的……”
“嗯?”
“你有没有为自己挥过剑呢?”
听到了这个问题,莲见没有任何回应,她只是深深地看了沉羽一眼,转头,望向山贼滚滚而来的道路。
当少年与少女抵抗奔袭而来的山贼的时候,兰台令优雅地完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当确定最后一个生命被斩断头颅丢入火场之后,他慢慢展开扇子,若有所思地向沉羽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吩咐侍从向沉羽夫人寄住的神庙而去。
当时正是盛夏的正午,马踏湿苔,伴随着草木摇曳的沙沙声,分外透出一种悠闲的雅致来。
这山上的神庙是大赵皇族宗庙的下寺,奉皇帝敕命修建,于阳光中看来恢弘大气,十分庄严。
沉谧在神庙山门就下了马,快到正门,隐隐约约听到一线笛声,音调清越,仿佛雨过天润。
驻足听了一会儿,兰台令为难地小小叹气,他令侍从张开帷幕,把身上的轻甲脱了,换了一身正式朝服,才慢慢举步,向神庙而去。
在他接近正门的时候,笛声慢慢停了,一道修长身影站在门里,对他轻轻笑道:“兰台令,别来无恙?”
那是介乎于少年和青年之间,柔润的声音。沉谧笑吟吟走近前去。
门内站着一名身着雪色神官长袍的青年,一头长发没有戴冠,随意轻垂。
沉谧先向他恭敬行礼,之后才直起腰身,仔细打量他片刻,轻轻一笑,唤他的名字:“说起来,鹤夜,我还以为神官们都至少要把头发全部束起来呢。”
青年从容看向沉谧,良久才破颜一笑:“我以为你会更愿意称呼我为大司祭长。”
沉谧面前这位年轻的神官长,是今上永顺帝与宫人所出的长皇子,双名鹤夜,从小因为母亲身份太过低微的关系,被送入神庙。
“啧啧,哪里有披着一头这么美丽长发的大司祭长呢,鹤夜?”沉谧近乎轻佻的这么说,一双深黑色的眼睛却没有丝毫笑意。
“因为我随时准备还俗啊。”青年依旧从容回应,看向沉谧的眼,细微地眯起,从幽深的瞳仁里渗出一种微妙的光泽:“准备着征讨天下。”
刚刚被赐为大司祭长,身为朝廷中坚力量的年轻皇子以非常平淡的语气如此说着,仿佛他所说的一切本来就合该如此,运行如天理不悖。
沉谧听了微笑起来,手中泥金扇子轻轻掩了半张面容,轻声道:“那不知道,大司祭长你放着宗庙不管,今天跑到这深山老林来干吗?”
“沉夫人和我母亲都曾为御前女官,听说夫人下榻于我辖下庙内,我来看望一下,也应该不算失礼。”鹤夜丝毫不介意面前男人和自己过近的距离,他只是淡淡叙述着,然后在终了看向沉谧的眼睛。
“啧啧,我可是早上才把夫人送过去,你现在就在庙里,不知该说鹤夜你脚程神速,一瞬百里,还该说你未卜先知?”
语气轻柔,内容却不怎么友好,鹤夜也不恼,只盯着他一双露在扇子外的眼睛,柔声道:“说不定我只是碰巧过来,玩赏风景。”
在这件事上和他纠结毫无意义,沉谧也只是调侃几句,便话题一转,道:“啊,那接下来,鹤夜你是不是要告诉我,夫人最好还是留在山里修养好了,不然长途奔波多劳累啊!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