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之十六 分飞
一旦当沉羽这个正牌的继承人死去,那么接替他族长之位,接过沉家所有权力的,便是沉羽的异母兄长沉谧。
他要和可以名正言顺领导沉家,同时左右朝廷意见的沉谧为敌?
燕莲华觉得自己头都开始疼了。
是的,沉谧一开始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沉羽对现在的他而言,其实是没有什么实用价值的,而当沉羽作为人质被抵押在燕家族的时候,他才“有用”。
若沉羽活着就没什么好说,若沉羽死了,那么沉谧立刻就会接掌沉家,并且有了讨伐的借口。
只要沉羽在燕家,那么,他生,是沉谧抵押给燕家的人质,他死,就会让沉谧获得更大的利益。
而且若沉羽死在了燕夫人的手里,依照莲见的性格,她和母亲之间就算是不会因此决裂,但至少也会刻下无法弥补的嫌隙,而使燕家被削弱。
无论如何,对沉谧而言,都没有任何损害。
对“沉谧”而言,“沉羽”是唯一的,值得用生命去保护和疼惜的弟弟。但是对“兰台令沉谧”而言,“沉羽”是他手上的政治筹码,一步走得又准又狠,深深刺入燕家族阵地的好棋。
政治不存在亲情,只存在捍卫利益的筹码。
这局以天下为赌注的棋里,现在对弈的数方,都很清楚,就连弈棋者自己也是棋子。
姑且不论别人,燕莲华将自己也当作棋子,必要的时候牺牲掉的觉悟,他很清楚,沉谧也有。
“真是让人讨厌的家伙……”伏在榻上,燕莲华喘了口气,抓着胸口慢慢缓和情绪,过了片刻,他抬头,一张秀丽的容颜上挂着一种微妙的似笑非笑的表情。
“那现在你觉得应该怎么办呢,莲弦?”
有着一张和莲见相似容颜的女子只是恭敬地向自己的兄长低头:“请您先恕我无罪,我在母亲大人于会盟之后离开起,就觉得会有如今这种事情的发生,我已经预先派了人手到沉羽大人身边。”
燕莲华没有说话,莲弦的头再度低了一些。
“如果您不能原谅的话,就请随意责罚。”
听到这句,燕莲华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咳嗽,连咳了几声,才边笑边说:“我责怪你做什么呢,想到了我的遗漏之处,并且补救,对我而言,乃是大幸。”
他取了旁边的水喝了一口,眼帘疲惫地合上,低声道:“你是怎么下令的?”
“我命令确定保护了沉羽大人的安全之后,立刻将之送去沉谧那里。”
很好,把烫手山芋抛回去。
燕莲华赞许地点点头:“那要怎么处理母亲派遣来的刺客?”
“杀光。”莲弦微笑,予以简洁地回答。
那些士兵是直属于燕夫人的,而她的这个嫡母,依她现在的表现来看,已经只顾虑自己的感受,而完全不考虑家族的利益了,那么,这些本来属于她的,为了保护她的安全才存在,却被她用于私欲的士兵,就没有存在价值了。
燕家不需要不服从莲见命令的力量。
燕莲华没有说话,他慢慢睁开眼,以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面前恭敬的莲弦,过了片刻,他忽然低低叹了口气:“王佐之才。”
莲弦却笑了:“兄长是在评价我才能的界限吗?”
燕莲华的眼神高深莫测:“我只是在思考要不要为此感到遗憾。”
“就我自身而言,我很满意于此。”
听到这淡淡的一句,燕莲华一笑,闭目养神,不再说话。
莲弦也不说话,只悠悠看庭院里的风景,过了片刻,燕莲华慢慢开口:“这算是现世报吧。”
“嗯?这句话怎么说?”
“我之前嘲笑过沉谧,手里有沉夫人这步烂棋,现在就轮到我自己了。”
他这么说的时候似乎无限感叹,莲弦却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一样,没有接口,只是垂下眼帘。
燕莲华这丝毫不带烟火气的一句,其实暗含一种凌厉的意味。
莲弦很清楚自己的兄长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到底能做到多心狠手辣,她也很清楚,所以,这一句就格外悚然。
莲华绝口不再提这件事,正巧侍女送来应季的干果,是炒熟的栗子,最是补气,莲华让莲弦坐在自己身边,便剥一颗一颗的栗子给她吃。
接过兄长递过来的剥好的金澄澄的栗子,莲弦忽然笑了一笑。
她说:我还那么那么小的时候,兄长大人还没离家,就经常带着我和姐姐偷了厨房的栗子,然后埋到灶灰里焐熟。其实能有多好吃呢?全因为是兄长大人剥给我们的罢了。
莲华听了抿唇一笑,他看着自己二妹的眼神柔和了一些,道:“那你也别叫什么兄长了,叫我哥哥不就好了?”
莲弦慢慢摇摇头,说,嫡庶有别。
莲华愣了一下,过了片刻,才道:“在我心里,你们姐妹四个都是一样,没有高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