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意外之财(第3/4页)
宁婵媛向他行了个礼,说道:“久闻方使君体恤百姓,治下无论男女老弱皆有所为,贫道亦是走投无路,特来求助于使君,望使君能赐予一隅清修之地,容我们师徒自力更生便可。”
方靖远一怔,不明白她所求为何,谨慎地说道:“本官听闻宁道医在雁荡行医,颇得民心,由百姓自发捐助以修建道观,不知为何会有走投无路之说?烦请道长明言,但凡不违背大宋律例者,本官必当竭力襄助。”
宁婵媛听出他话中含义,合法的可帮,违法徇私的他也爱莫能助,不由苦笑一下,说出了自己来此的原因。
雁荡宁氏其实世代是居住在浙江温州,也是传承上百年的书香世家,宋代很多文人秉承“不为良相则为良医”的说法,在读书应试之外,也学习医术,而宁婵媛的父亲宁璧是绍兴年间的进士,在宁家也算是小有威望。然而宁璧仅有宁婵媛一女,又自幼多病,在道观中寄名,为调养身体跟着读了不少医术,渐渐就对草药之学入迷,年过及笄后不但不肯嫁人,还要出家继续行医。
问题就在于宁璧不肯过继族中子弟,而宁婵媛出家之后,宁璧干脆将自己名下的房产田地都划归女儿名下,免得自己百年之后女儿无人照顾。他活着时有官身压得族中无人敢言,可他前脚去世,后脚就有人抗议宁婵媛身为出家人,霸占宁氏祖产,要她过继族中子弟继承家业,否则就要她将家产归还宁氏。
而此时,宁婵媛的道观里已经收养了好几个被人遗弃的孩子,都是身怀重疾或残疾,眼看着养不活了,就悄悄丢在道观门口,她养活了,有的被人带回去,有的则留下成了她的徒弟。
行医二十年,她带出了不少弟子,可等到她需要帮助时,第一个反水的就是她的大弟子,昔日被弃的孤女,如今已嫁入宁家,为了宁家所谓的家族名声,不惜污蔑她篡改亡父遗嘱,霸占宁氏宗产,甚至还误用药草害死过人命等等。
平日里求医问药时,当她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化身,求她赠药救命,可人非神仙,又不是所有病都能药到病除,起死回生的。有宁璧在时无人敢上门闹事,如今眼看着宁家自己都来拆台,那些早就觊觎她的医术和道观的人,便一个个都冒了出来。
宁婵媛一直都被父亲庇护,昔日也是被人捧为神医在世,着实未曾想过,父亲一朝去世,从族人到昔日的病人,就会一个个都变了脸,甚至连自己亲手带大,嫁入宁家的徒弟,也翻脸给了她最重的一刀。
她寡不敌众,又没法证明道观的所有权,这本就是记在宁氏的祖产,就连官府都站在族长那边,要她偿还祖产。还是她先前曾经救治过的一个病人,悄悄告诉她,昔日曾主张独立女户的小方探花如今是海州制置使,在海州所办的云台书院中设有医学院,男女兼收,建议她去海州另开药堂,以免再受宁氏的辖制。
云台医学院打得是钱太医的名号,而宁璧早年曾与他相识,宁婵媛得知他在此处,便果断私下里折价买断了手中房产和田地,将契书都托给中人办理,自己则带着这四个弟子搭成商船,一路北上来了海州。
她并非求方靖远替她申冤报仇,只求在海州能有一处清修之地,供他们师徒栖身便可。
方靖远大为意外,问道:“宁氏如此做法,有悖人伦,侵占财产,若是你愿意,本官愿修书一封,寄与温州知府,请他派人查明宁氏之过……”
“使君好意,宁氏心领了。”宁婵媛却摇了摇头,婉言拒绝,“家父留下能带走的,我都已经带走,带不走的,便是留下也无妨。毕竟我出身宁氏,也算还了出身的因果。至于其他人……”
她淡淡然地一笑,说道:“其实贫道的离开,就是对他们最大的惩罚。”
呃,方靖远没想到这位竟如此豁达大度,行迹近乎圣母,倒也敬佩,反正云台书院在建设规划时,就在后山修了不少小院专门作为特聘老师的宿舍,而如今闻名而来的大儒和名家并不算多,时不时还要他和辛弃疾去讲课撑撑场面,就让人带着宁婵媛和她的弟子们上山自选了个院子,至于她是当做宿舍还是改建成道观清修,便随她自愿,并无强求。
可后来他收到了温州的来信,才知道这位所说的惩罚,并不是唯心主义的因果报应,而是实实在在的现世报。
原来宁氏祖居所在的村子,背山而居,有山涧流溪,本是一块风水宝地,宁氏的祖坟也在山间,家庙和道观都是为此而建。他们只知道宁婵媛自幼学医修道,在山中采药为村民治病,几乎绝大多数都是免费行医赠药,却不知她亦是替宁家镇守此地风水局的阵眼之一。
宁婵媛之所以离开,干脆利落地远赴千里之外,就是不想被他们夺产之后再发现这个秘密,将她囚禁起来,对她而言,失去自由,那才是最悲惨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