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第2/3页)

如果是和平时期,还能让国库拨款立即修缮堰堤,可现在,谁能去修?指望伪辽?还是指望至今连国都都没有定下来的大燕?

沈珠曦怔怔看着城楼下惊魂未定,面白如纸的难民们。

他们刚刚才从鬼门关里逃出,一个个衣衫半湿,在寒风下瑟瑟发抖地躲在城墙下。

其中有佝偻着背的老人,有黄发垂髫的小孩,还有在母亲怀里嗷嗷大哭的婴儿。

他们都失去了自己的家。

“县衙里可有对策?”沈珠曦问。

“这……”校尉露出尴尬神情,“应该有吧。”

“好,”沈珠曦说,“我就在这里等。”

她只是知府夫人,不是知府。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那么——那些身在其位的人,谋其政了吗?

媞娘给她找来一个椅子,她就坐在城楼上,一直用目光守护着楼下的百姓,校尉给她送来点心和热茶,她也摇头拒绝,将其晾到一边,未曾动过。

楼下这些惊弓之鸟,都是大燕的子民。

大燕皇族因为自己的骄奢淫逸,荒唐怠政而导致的国破家亡,尚能说是自食其果。

那么这些百姓——这些每日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百姓,他们又做错了什么才要受此惩罚?

从前,沈珠曦以为让她国破家亡的是攻入皇城的叛军。

后来,她渐渐醒悟,让大燕山河破碎风飘絮的,恰恰是包括她在内的拥有特权的人们本身,是那些大兴土木,纸醉金迷的皇族,是那些身在其位不谋其政的官吏,是那些上行下效的豪绅,是这些原本有能力将国家带往光明的人,将国家拉向了地狱。

其中,最为无辜的就是底层百姓。

他们没有享受到贵族的特权,却要陪着他们一起堕向地狱。

越是清醒,沈珠曦就越是羞愧,越是羞愧,她就更加清醒。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若是本末倒置,终将引来毁灭。

元龙帝在外流落两年,是否也已明白这个道理?

大燕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百姓和国家,都需要一个明君。

沈珠曦怀着沉重的心情坐在城楼,半个时辰后,一个官僚模样的人匆匆走上城楼。

“……下官见过夫人。”襄州通判揖手道,“此处风寒,夫人不如随下官换个地方说话?”

“楼下的百姓比我更冷。”沈珠曦说,“你们可商量出了什么对策?”

应该是来时就被告知了她等在这里的原因是什么,通判立即说道:“夫人,这些流民没有路引,不能入城,这是规矩。”

“他们是遭难的难民,连家都被泡在水里了,难道还拿得出路引吗?”

“没有路引,谁也无法保证里面没有居心叵测的探子隐藏其中。”

“如果真的担心开放城门会引起后患,你该做的是登记身份,核实查对,隔离安置,排查心怀不轨者——而不是粗暴简单地将所有人都拒之门外!”

她原本已经放好了自己的位置,打定主意不要过多干涉外政。

她原本已经告诉自己,你只是知府夫人,不是知府。

她反复告诉自己,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可是这些在其位的人呢?百姓的哀痛就在眼前,他们为什么能够视若不见?

通判无动于衷的态度激怒了沈珠曦,戳破了她一直努力压抑在胸腔深处的愤怒。

她难压心中的悲怒,怒声道:“你们说是照规矩办法,其实只是懒政罢了!”

“你——”通判被说中心思,恼羞成怒地瞪着她,“……我们只是在照规矩办事,夫人莫要为难我们了。知府恐怕也不希望,夫人一个内宅妇人过多插手政务吧?”

沈珠曦不擅与人争吵,可她只要一想到楼下饥寒交迫的难民,身体就又充满了力量。

而且,她很确定——

“知府若是知道此事,绝不会像你们一样什么都不做!”

李鹜和这些道貌岸然却冷血自私的人不一样,李鹜虽然和鸭群一起长大,虽然因生活所迫走上过歪路,但他的灵魂依然是清澈的,比这些学富五车的人仁义百倍!

她据理力争道:“我只是要求你们按照现在的情况,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这原本就是你的分内之事,如何叫作为难?”

通判躬身拱手,看似谦卑,说出的话却和谦卑毫无关联。

“夫人以内宅妇人身份,干涉政务决策,于下官而言,就是为难。”

沈珠曦气愤地看着他。

如果她有诰命还能用官阶压人,可她如今只有一个知府夫人的名誉头衔,到了关键时刻,谁都命令不动。

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可行了吗?

如果是李鹜——如果是他,会怎么破局?

“下官知道夫人心善,可有些事情能做,有些事情不能,政务上的事,夫人还是不要插手的好。天快黑了,城楼上风大,还是让下官护送夫人回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