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五月末,夏日的热浪裹挟着暴雨席卷了整个亚洲。
这个不是大旱就是大涝的季节对于绝大多数农业国家来说都相当难熬,但对于以捕鱼为生的日本人民来说,则是上天的恩赐季节。
夏季是捕鱼的高峰季,这时候的海鱼逐渐从更温暖的海底向着有日光照射有更多饵料的海表靠近,更容易捕捞。而且此时那些因春季产卵而耗损不少能量的鱼类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秋季即将产卵的鱼类则要大快朵颐以积蓄能量,所以,夏季的鱼是一年中最为肥美的。
当然,这个季节捕鱼还有一个好处:渔夫出海难免打湿身体,夏季不容易着凉。
在这个缺医少药的战争时代,一旦生病就只能靠自己死熬,一旦熬不过去,那就是以一块破草席裹了为结局。
三郎的父亲就是没能熬过寒凉,前不久离世的。
这个才十四岁的少年当时不得不变卖了家中的所有储存的干货,才给父亲置办了一身稍微体面些的衣服,并且建了一个不会被野兽骚扰的石头坟将父亲草草安葬。
而这种连棺材都没有的坟墓在当地很多人看来已经是非常体面的待遇了。
但也因此,在给父亲入殓之后,三郎家的经济状况一落千丈。
他家里有四个孩子,除了他之外全都是女眷,全家的劳动力现在只剩下了他这个未成年身上。
三郎的父亲在世的时候,是这一代最有名的渔夫,他特别擅长抓鲷鱼,据说他年轻时候曾经抓到过一条红鲷,那条鲷鱼刚上岸就被人买去献给了天皇,也因为这条鲷鱼,他的父亲才凑够了娶媳妇和建房子的钱。
他的母亲是个哑巴,大姐嫁给了一个江户商人,二姐本是待嫁年龄,也定好了亲事,但现在因为父亲去世,对方看他们一家全是老弱妇孺,生怕被拖累,所以前些日子退了婚。
三郎对此非常愤怒,要不是被姐姐含泪拦住,他一定会把那个负心汉揍上一顿。
他的父亲就是为了给二姐买一套漂亮的发簪好送她风光出嫁,才在冬季冒险出海的,而现在,父亲的爱却变成了这些人攻讦姐姐的工具,他们居然骂她是灾厄之女,三郎为此和这些人打了好几次架,用鼻青眼肿换来了这些人的闭嘴。
家里的父亲不在了,作为唯一的男子汉,三郎觉得自己必须要守护好家里的女人们。不过,他的年龄还太小,力气也不大,没有人会愿意冒险带他去海上。
三郎只能另辟蹊径,在渔港卖些饭团便餐草绳什么的赚取些银钱。
偶尔,也会有些比较着急出海的渔夫雇佣他一起帮忙修补渔网,这种时候赚头就会比较多。
实在赚不到钱的时候,他也能讨要些渔夫们看不上的小鱼带回家交给母亲腌制。他母亲的手艺非常好,经过她烹调的鱼一点腥味都没有,夹在饭团里特别受渔夫们的欢迎。
不过他今天的运气非常糟糕,当三郎提着母亲和妹妹做好的饭团来到海岸边的时候,正好遇到了当地的衙役来找人,他的客人们还没有买他的饭团就被带离了港口。
三郎歪头想了想,觉得饭团在哪卖不是卖,于是他也提着草篮跟在了队伍的末端,一直跟到了当地的大港。
这是渔民们避之不及的地方。这种大港的吃水比较深,来往的多是大型的商船,这些在海洋上横行霸道的商船经常会惊跑鱼群,在看到体型娇小的渔船也不会做避让,可以说这里的所有船都是渔夫们的天敌。
当地的衙役一边走一边将来意和这些本打算出海的渔夫说明,今天是上头要他们出劳力帮忙拉船,包一顿饭,做得好还有看赏。
“啧,看来是什么大人物的船靠不上来了。”一个年长的渔夫啐了一口,他拍了下身边几个一听到“赏”眼睛就亮起来的小伙子一下,嘲笑道,“停下你们脑子里的想法,这些商人没有几个是大方的,想要从他们手里拿到好东西那可真是想多了,最多也就是弥补一下不能出海的损失而已,不过……”
“不过什么?”几个年轻人纷纷好奇追问。
中年人感叹了一句:“如果我们遇到的是明人的船只,那就赚大发了。”
“明人?就是海对岸那个?”听到这个名字,众人的顿时就兴奋了起来,纷纷好奇发问,“叔你是不是见过明人?我听说他们会把丝绸穿在身上,是不是真的?”
“这有啥稀奇,穿丝绸不算什么,关键是他们那衣服的颜色……啧啧,我听说他们的红色是拿朱砂直接涂上去的,红得像是人血那样。”
“朱砂?那不是很容易脱落?”
“笨蛋,你以为他们会洗衣服吗?明国的丝绸那么多,一件穿脏了直接丢掉就行啦!”
“哇……”衣服穿脏了就丢掉,简直是穷人难以想象的奢侈。不光是他们,三郎听得都要羡慕到流口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