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夜里的坤宁宫,蓦然安静下来。

拢上寝间的门,放下绣帘,便自成一片小小天地。宫里素有“聚气”之说,因此寝间一向不阔,坤宁宫的寝间亦是如此,不过二十来个平方。

张羡龄梳洗完,披着一头长发,踩着五色地毯,走向龙凤拔步床。说是一张床,实际上是“房中之房”,床的东西南北皆带廊庑,设有两重隔扇门,四面垂绣帘。廊庑之中设有带抽屉的雕花小橱、梳妆台、小书桌、点心柜,都是清一色的黄花梨木。若是没事,张羡龄能在这龙凤拔步床上躺一天。

朱祐樘正坐在床边看书,张羡龄绕着床走到他所在那一侧,故意拿手去冰他的脖子。

“别闹。”

他捉住她的手,只觉一片寒凉,不由得蹙起剑眉:“怎么手这样凉?”

“冬天了呀,我刚刚卸了妆,可不就手凉。”

“叫宫人打盆温水让你泡一泡手。”

朱祐樘正欲唤人,张羡龄忙道:“不用啦,都累一天让她们歇一歇,我窝在被子里暖一会儿就好。”

她笑嘻嘻地凑过去:“不然,樘哥哥替我暖一暖手?”

张羡龄原本只是打趣,不料朱祐樘听了,当真放下书,认认真真替她呵手。

不一会儿,张羡龄的手便温暖起来。

她清了清嗓子,说:“有两件事要请教你。”

“你说。”

张羡龄便把今日遇见宋持盈之事说了:“真是一个大美人,我都看呆了,好半天才回过神。”

“比朕如何?”

“什么?”张羡龄愣了一愣。

朱祐樘一本正经地问:“宋氏与朕孰美?”

张羡龄噗嗤一声笑出来:“了不得了,樘哥哥都会同我说笑话了。”

她笑了一会儿,强压着笑意,说:“美人虽多,我只取你一瓢也。”

话音未落,她又笑起来。

她的笑声很活泼,弄得朱祐樘也轻声笑起来。

张羡龄想起穿越前所见过的油腻情话,以一种荒腔走板的腔调尽数说出来:

“郎君,这是你吸引奴家注意力的方式吗?恭喜你,成功了。”

“郎君,你害羞的样子,让奴家真想把你狠狠地办了。”

“郎君,奴家的命都给你。”

……

这一声一声的,听得朱祐樘这个正经人耳朵都红了。他转过身,背对着张羡龄:“快别说了。”

张羡龄偏要绕到床的另一边,继续逗他:“郎君,你在说气话,我不信。”

朱祐樘直接拿起手把耳朵捂住。

张羡龄笑得瘫倒在床上。

朱祐樘听她笑成这样,怕她笑岔了气,不由得瞪她一眼,起身倒了杯水。

“闹够了,润润嗓子。”

张羡龄倒真有点口干,咕噜噜将杯中水一饮而尽。

她喝水的时候,朱祐樘很无奈的看着她:“刚大婚的时候,还以为你是个腼腆的。现在知道了,是个疯丫头。”

张羡龄放下斗彩三秋杯,笑吟吟地问:“那你喜不喜欢?”

朱祐樘又侧过身,低头向床帐,不应,顾左右而言他:“你提宋氏做什么?”

“我是想,能不能招她进宫做女官?她算数很厉害。”张羡龄正色道。

“怕是不太妥当。”朱祐樘解释说,“虽无明文规定,但是宫里以往招女官,不是未婚女就是寡妇,而宋氏是礼部尚书之妻。”

张羡龄听了,肩膀耸拉着,用指腹摩擦着细腻光滑斗彩三秋杯。

见她久久没说话,朱祐樘侧首看她,又道:“你若真喜欢她,平常有什么事就交代她去办,也不是不可,只是说暂时没有女官的名分。”

“知道了。”

“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是关于提拔女官的。”张羡龄道,“我想在弘治元年设一场宫人试,考策论,选出一些女秀才女学生。”

朱祐樘想了想:“这倒很好,你尽管去做。”

“我不大熟悉策论试题,想请樘哥哥帮忙,出一道题目。”

“可。”朱祐樘点点头,看她一脸坏笑,怕她又要说些混账话,连忙把自己裹进被子里,装睡。

***

次日清晨,当张羡龄醒来时,床榻之侧已是空空如也。

冬天,起床是件难事,脱离温暖的被窝,张羡龄只觉有些冷。

梅香连忙拿来衣裳,都是一大清早就烘在铜熏炉上的,又暖又香,穿着很舒服。

“再过几日就到冬至了,娘娘的寝宫也该用些碳,不然怕着凉。”梅香说。

张羡龄不大喜欢晚上点碳盆,嫌闷。

京城的冬天本来就干燥,若是屋子里点一晚上碳火,那滋味更是难受,倒不如多灌几个汤婆子。

“再说罢。”张羡龄道。

用过早膳之后,六尚女官前来拜见。因为是皇后册立以来第一回 正式拜见,因此格外隆重,人人都穿着女官冠服,紫色销金花罗袍,戴绒花团珠乌纱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