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春风笑人

所有十方世界中 三世一切人师子 我以清净身语意 一切遍礼尽无余

普贤行愿威神力 普现一切如来前 一身复现刹尘身 一一遍礼刹尘佛

於一尘中尘数佛 各处菩萨众会中 无尽法界尘亦然 深信诸佛皆充满

各以一切音声海 普出无尽妙言词 尽於未来一切劫 赞佛甚深功德海

以诸最胜妙华蔓 伎乐涂香及伞盖 如是最胜庄严具 我以供养诸如来

最胜衣服最胜香 末香烧香与灯烛 一一皆如妙高聚 我悉供养诸如来

我以广大胜解心 深信一切三世佛 悉以普贤行愿力 普遍供养诸如来

我昔所造诸恶业 皆由无始贪嗔痴 从身语意之所生 一切我今皆忏悔

——《大方广佛经严华经》

七月底薄皮小核龙眼果下来的时候,我拿到了厦门大学医药化学系的录取通知书。

班主任痛心疾首地说我的分数完全够得上北京医科大学,填志愿的时候低估了自己,家人亲友也为此纷纷扼腕叹息。

倒不是故作姿态,我听后很不在意:我不喜欢离家太远的地方,而且听说北京地方大日头大风沙大,我不认为自己有办法适应那里。

一切都安顿下来才发现,很久没看见叶翩翩了。

她在我生活中消失,事先没有一点征兆,等自己发现时才吃了一惊。是的,起先是我刻意忽略她,继而也忽略着桑子明,忽略着任何和他们有关的事情——就当一切从不曾发生,他不曾来过,雨不曾下过,而我,也不曾动心过。

高考之路并不容易前行,数个成绩尚可的同学蓦地病倒,又有人关键时刻突然休学,有些条件的家长拼命打听体制外的就学办法,并且有虚虚实实的谣言传来:谁谁谁神秘失踪、又是谁谁谁不堪重负考前自杀……一时间乌烟瘴气,自顾尚且不暇,哪有心情关心他人?

后来辗转听闻她去了新西兰——为什么旁人都比我清楚叶翩翩呢?而她为什么选择新西兰那种乡下地方?依翩翩的脾性,应该去法国或者瑞士。

她最喜欢童话中的芭蕾舞鞋,那是灰姑娘初遇王子时的憧憬;夏日的阳光里面,她清亮的眸子如碎钻般细碎闪亮,在寂静的课室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递一团温暖柔软的红豆糯米柏饼在我手中,我一喉咙里都是她纯真的情谊……

我们曾那样相知相爱,如一枝藤蔓上并蒂生出的两朵蔷薇,艳华独立又彼此相依。

但我们最终抛弃了彼此,只为生命中那个突如其来的考验。

然而大学生活也不过如此,努力得来的结果却平常得紧,仿佛夏日花叶下一场浅浅的午梦,乍醒后便记不得所为何来。

阴天的时候,独自逃学去看海,寂静的灰色清澈冷冽。我站在海风里,看乌云聚拢、看海鸥低飞——不知道海的另一端是什么,在那里是否可以看见陆地与幸福?这样过了许久,天空飘起零零星星的雨丝,雨水落入灰色的海水,静谧没有声响。

我从袋里掏出那枚珍藏已久的玻璃球,轻轻一晃,看罩内漫天飞舞的雪花,但我触不到它,就像触不到年少的梦想。

耳边突然响起翩翩清晰的声音:“湘裙,你的最终理想是什么?”

我的理想,是成为一个君子,一个真正的君子,就是《论语》里那个“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的君子。

正是因为知道人生的不完满与无常,所以立意要保持自身的言行,用以克制私欲,做到心如明月——而我的心,因这严苛的约束而得到片刻的安宁,暂时逃离阿修罗的阴影。

我与叶翩翩绝不相同,她是占山为王的红孩儿,我是忠心不二的小白龙,终于在命运的岔路口,我们分道扬镳。我力要取回真经,修成正法;而翩翩已享遍人间喜乐,何苦再去策鞭远征?

大二的时候收到翩翩的两封信,大约和我一样,忙着应付新鲜的环境和紧张的功课,心境不能从容平静,所以笔迹也格外潦草,满篇充斥着特权分子的优越与空洞,“每周的最大乐趣是去精品店血拼,短短一个小学期,光LV的手袋就有14只——湘裙,我从不会在意打折的日期,当地人都以为我是来自神秘东方的郡主或者大公!”

她在籍此向我示威,用她的阶层和财势,因为我曾自私轻易地回避了和她的青梅竹马。

但是翩翩,圣彼得也曾三次不认主,何况我们这些凡人?谁也不可以担负谁的命运,而我们又不是上帝。

我并没有急着回复翩翩的信笺,搁久了便懒得动笔,亦不知从何说起,遂就此作罢,最后逐渐没了音信。

好在大三快结束的时候翩翩竟然回来了——她瘦了不少,皮肤晒作蜜合色,像一罐尚未启封的蜂蜜橄榄油,让人总是担心那汁液会随时流出来,无端溅人一身。她的面孔仿佛一只熟透的桃子,脱尽婴儿肥后的面孔尽现青春的姿色,嘴唇与双颊十分丰润,更衬得牙齿如珍珠样洁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