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好久不见啊,小蒋警官。”……

草花说, 初一下开学后,蒋赟就卸任班长,从此再没做过任何班委职务。

那个学期, 他整个人处在一种失控的状态,脾气特别差, 一点就燃,班里也没人敢惹他,大家都说他摔坏了脑子,变神经病了。

“初二才慢慢好起来。”草花对章翎说,“他可能终于接受了你转学的事实, 想通了, 把精力都放在学习上,成绩越来越好, 后来一直在年级里排第一。”

草花又说了些蒋赟上初中时的事, 章翎的眼泪渐渐止住,问:“草花,你知道蒋赟现在在哪儿, 对吗?”

草花咧嘴笑:“知道, 他在沈阳, 没回来过, 我也没去看过他。我有他现在的手机号,你要吗?”

章翎说:“要。”

和草花聊过好久, 章翎准备离开,草花送她到餐馆门口, 说:“章翎,很多事赟哥都不打算告诉你,今天我也是胆儿肥, 都和你说了,要是被他知道估计得揍我,但我还是觉得,你应该知道。”

章翎说:“谢谢你,草花,谢谢你和我说这些。”

“赟哥这个人吧,疯是疯了点,但他很讲义气,也很重感情。”草花非常诚挚地看着章翎,“我以前和他一起玩,偶尔会请他吃点东西,他就会护着我不让人欺负,有时候还给我抄作业。后来上高中,我碰到麻烦了,去找他,他二话不说就会来帮忙。他就是那种,你对他好一分,他能还你五分,你对他好五分,他能还你十分的人。”

章翎问:“那如果对他好十分呢?”

草花愣住,想了想,说:“我觉得,还没人对他好十分过。他从小到大都过得很苦,好好对他的人真没几个,真要有那样的人,他不得把人家供起来呀?”

章翎无言以对。

她和领导请过假,没再回公司,直接回到金秋西苑。

上楼的时候,她站在三楼平台往下看,三楼到二楼半是八个台阶,章翎闭上眼,想象着自己摔下去的场景。

一会儿工夫,她就睁开眼睛,摇了摇头。

她,没有这样的勇气。

不知道十三岁的蒋赟站在楼梯边是怎么想的,草花说他当时根本没犹豫,一直都很平静,说摔就摔,好像不怕死似的。

章翎又想起草花最后说的话,有些委屈地想,没有人对他好十分吗?她和爸爸妈妈对他都很好啊。

仔细一想,草花说得也没错。

她的爸爸妈妈对蒋赟好,不是没条件的,向来都有学业和为人上的要求。

蒋赟奶奶对他好,倒是不求回报,却因为自身文化条件限制,在很多行为上太过偏激。

翟丽对蒋赟好,是出于愧疚和弥补,并且在他最需要母爱的时候,她放弃了他,那种伤害怎么弥补都无济于事。

余蔚对蒋赟好,蒋赟记着,但那个小男孩已经死了。

警察们对蒋赟好,是因为职责所在。

草花对蒋赟好,是因为别无选择,他们现在或许有了真友情,可在当年,他们只是互相取暖的两个小可怜。

至于其他人,老师、同学、邻居、亲戚……那都是泛泛的好,离十分还差得很远。

章翎自己呢?她想,她对他是几分好?

那时候他们真的还太小,章翎会把午点里的苹果给蒋赟吃,会请他喝奶茶、吃肯德基,会帮他讲课,陪他聊天,给他带零食,省着零花钱送他礼物,在知道他过年没地方去时央求爸妈带上他一起去旅游。

其实她对他的好也是建立在爸爸妈妈有能力帮他的基础上,如果她家经济条件一般,爸妈也不会有余力去照顾蒋赟。

那个少年,现在已经长成一个二十岁的年轻男人,二十年人生里,真心对他的人真的很少很少,所以,他会珍惜好不容易获取到的每一分善意和照顾,再想着法儿地去回报。

他从来,不会理所当然地去享受别人对他的好。

为了不让章老师和杨医生失望,他拼命学习,尽己所能地保护章翎,天天骑车送她回家,刮风下雨毫无怨言。节假日去她家,他跟个家政工人似的帮她父母做事,口头禅就是:叔,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萧亮曾经那样欺负他,在向他求援跑接力时,他不顾自己刚跑完3000米,一口就答应,就因为萧亮传递出的那份罕见的班级归属感。

姚俊轩曾经误会是他去举报作弊,他一点不记仇,不仅救下对方,还在上高二后,帮对方抄下一份份附加题,就因为他觉得,是自己占了姚俊轩的位子。

对于武术表演,他其实很排斥,章翎知道,但在她说出节目计划时,他半句推诿都没有,让怎么练就怎么练,听话得像一条小狗,就因为那是她的要求。

没有人教他要怎么做人,他一直在摸索着学习,学习说“早上好”和“晚安”;学习说“谢谢”和“对不起”;学习给在乎的人送礼物、请吃东西;学习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轻易说脏话;学习怎么和人友好相处,用心聆听别人的想法;学习将心比心,换位思考;学习在心中立一个小小的理想,不再得过且过,朝着目标不断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