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第5/6页)

换来的是什么?

不知道躺了多久,眼皮子变得沉重,人也昏沉,陆清知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小时候。

鞭子落在背上是抽痛,擀面杖砸在手臂上是结实的钝痛,巴掌打在脸上是火辣辣的痛。

不同的痛感,他都体会过。

老师无意中发现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专门来家访,胡大勇堵着门,用各种难听的话辱骂那位年轻的女老师。

邻居劝过,劝不了,没办法,后来旁边拆迁,剩这几家快成危房的地方没拆,政府补贴了钱,让他们搬走,周围人陆陆续续搬走了,而胡大勇拿了钱很快输光,即使经常断水断电也仍然赖住在这里,就更没有人再管闲事。

没有人能保护他。

跟妈妈说,她只会满不在乎:“长大了就好了。”

有时候疼得受不了,陆清知就爬进床底下躲着,他会认真地想,死会比现在更痛吗?

唯一的安慰,只有那个从废品站爷爷那里拿到的破收音机,虽然破旧,可依然能放出声音来。

废品站爷爷摆弄收音机的时候,刚好路过的陆清知在一旁看得入迷,见这个漂亮孩子是真的喜欢,反正是不值什么钱的东西,爷爷心善,直接送给了他。

其实只有一个频道算得上能听,可仍然是陆清知珍贵的宝贝,无数个夜里,难熬的时候,他会独自趴在床底下听一会儿收音机。

那个唯一清楚的频道爱放各种类型的歌,他特别喜欢,不过不舍得听太久,会浪费电池。

破收音机他用得爱惜的要命,从小陪他长大。

说得也对,长大有长大的好。

随着他长大,胡大勇渐渐不敢再随便动手打他,陆清知也可以随便听收音机,不用担心电池会不会用完。

仍然是那一个频道,反复听,似乎已经成为了一种根深蒂固的习惯,那些专业加工过的嗓音,只要张张嘴,陆清知就知道是哪个时段的电台主播。

收音机虽然一直能用,但小毛病不断,有时候会有很大的杂音,声音莫名其妙地消失掉。

陆清知慢慢学着自己修,他坐在地上,旁边放着各种小工具,琢磨了半天终于有成效,突然出了声音。

好像在介绍什么电影,前面的内容陆清知没听到,主播在说感想,旁边有女孩子轻轻附和:“是啊,活着就有希望。”

那个声音是陆清知第一次听到,未经雕琢过,是天然的悦耳,她活泼又乐观,故事讲得绘声绘色,很喜欢笑,只听着笑声,就好像是乌云翻天而散,一切都露出明亮的边沿。

好像有什么魔力,只要听一听她说话,心情就会变得轻快起来。

那是一个午后,陆清知永远不会忘记,在那天,他见过了最好的太阳。

从此,陆清知成了她的忠实粉丝,她的名字也很好听,翩翩,无端让人想起轻盈而自由的蝴蝶,轻轻地,落在他心上。

翩翩的节目陆清知一期不落,甚至刻录下来保存,反复听,每次听她说话,听她笑,他都能暂时忘掉现实中的那些痛苦和烦恼,是他逃避现实的桃花源。

很多年来,陆清知反复想过的那个问题——死会比现在更好吗?

甚至有时候他颓丧地想,或许会吧。

而她给了他答案:活着,就有希望。

翩翩成了他的精神寄托,她推荐的歌他会不厌其烦地听,她推荐的电影,很多台词他可以倒背如流,在某期节目里,一封来信提到了追星的话题,读完信后,翩翩随口感叹:“我不追星,但是特别喜欢九十年代的港风美人,浓颜明艳,卷发红唇,美得不可方物。”

至此,浓颜明艳,卷发红唇,成了他心中不可挑剔的美人脸。

蒋淮野劝过他:“清知,人不要太偏执。”

偏执会把人拉入深渊。

可人活着总要有寄托。

仿佛坠入深渊的失重感,陆清知猛地惊醒,意识空白了好一会儿才回笼,头发汗湿,他坐起来,久久地发呆,门外已经听不见胡大勇的声音,应该是又去哪里鬼混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

梦里最后一个镜头他仍记得清楚,翩翩和听众互动,抽幸运听众送特别礼物,她问:“你们想要什么啊?”

“你们想要什么啊?”

小时候,老师指导他们写心愿卡,尽量讲得通俗明白:“就是把你们想要的东西写在这个心形卡片上。”

小朋友们写得特别认真——

“我想要遥控飞机。”

“我想要吃汉堡大餐。”

“我想要去公园坐旋转木马。”

“……”

梦中,陆清知清晰地看到了幼小的他,趴在座位上一笔一划地努力写,他写:“我想要家里每天晚上可以亮着灯,我想要吃饭的时候有人陪,我想要一抹就立刻不痛的药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