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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七七这个小孩升了六年级了。
成绩一直不好。
他安静乖巧,可惜一上课总是不能集中思想,老师说他“神游天外”,批评他时,罚他站,他就低着头,双手撑着课桌,悲哀而沉痛地站着。那付样子很惹人怜惜,老师心一软,叫他坐下,他便继续神游天外。记性似乎也不大好,很费力地记住一篇课文一些生词,隔天默写时,又忘得差不多了。
于是成绩便提不上筷子,自上了四年级以后就再也不能及格,到后来,老师便不再在他身上多花气力,把他的座位调到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有点儿由得他自生自灭的意思。
齐唯民为此非常着急,一有空便替他补课。
这孩子趴在桌上,凑着灯光,写得一头细汗,目光散漫,吃力得捏了块小得只得指甲盖大小的擦皮一遍遍地把错题擦去,终于,擦破了。
齐唯民说:七七,那橡皮太小了,用不了了,扔了吧,哥给你买新的。
七七抬头,羞惭地看着阿哥,说,不要不要。
齐唯民摸他汗湿的头发,也不知怎么办是好。
有一回齐唯民出去采访时,碰见一个老同学,在一家教育报社工作,人很是活络,言谈中说起来,跟市里教育部门的大小领导都鯰熟得很,齐唯民动了个心思,鼓足了勇气请求老同学帮忙,给小七转一个好一点的小学,小七快六年级了,这是顶关键的一年了。
齐唯民想起来,过去在学校时,因为个性并不相投,自己与这位同学并不亲近,现在贸然地提这么个请求,怕也叫人家为难了。齐唯民于是花了两三个月的工资,托人从南京烟厂买了两条内部的好烟,打算送给老同学。
齐唯民这个老实人,把那烟里三层外三层地包了个严实,那样鼓鼓囊囊的一包,也看不出是个什么来,藏着掖着地,塞到老同学手中,送礼的反比收礼的还要不好意思。
老同学还算是帮忙,过不多久,果然给齐唯民送来了确实的消息。
在乔七七升六年级时,齐唯民终于把他从原先那个学校转到了省实验小学。
多年以后齐唯民时常会想,也许这是一个极错误的决定。
可是此时的齐唯民却无比高兴,对乔七七说:七七,这可是个挺好的小学,你看那大楼房,喜欢吗?阿哥以前没有能力,只好让你进普通学校,所以你才成绩不好对不对?这回可好了!我们小七要腾飞了对不?
可是乔七七并没有如齐唯民所希望地那样“腾飞”起来。
进校第一天,老师给他做了摸底测验,这么一摸,七七的那点底就让老师摸了个通透。
老师拿着试卷叹气说:转来个麻烦啊。
数学老师尤其不喜七七,觉得他是个榆木脑袋,便委派了一个小男生来帮助七七。
那小男生是个全年级最高大最聪明最英俊小家伙,身边有一群拥护者,是个小小的领袖人物,是一个极阳光的,象健壮得小马驹一样的小孩子。
也不知怎么的,这小家伙特别看七七不顺眼。头一个星期,就在七七的座位上涂满了胶水,毁了七七的一条新上身的裤子。
头一个月的测验,七七照例地不及格,影响了全班的平均分。
那个叫做顾军的优生约七七放学后跟他一块儿走,说是要替他补习,七七傻头脑地跟着去了,被带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里。
那里,早就有一伙小孩子在等着。
顾军说:这些都是要帮助你的同学。
小家伙们面对面站成两行,形成一个通道,顾军叫七七从通道里走一遭,让每个小孩给他一巴掌。
顾军说,这样,可以把七七身上的笨气给打掉,打掉了笨气,人就聪明了,就会及格了。
这就是我们帮助你的方法!顾军神气地说。
七七再迟钝也明白这一步不能走出去,可是却被大力搡着推进了那个“通道”里。
男孩子们一人在他的头,颈或是肩上大力地拍一巴掌,七七跌跌撞撞,都忘了用手护着自己。一回走下来,七七傻了。
顾军个子要高出七七一个脑袋,他弯下腰,打量着七七,黑亮的大眼睛闪着兴奋的光,饶有兴趣地笑:哭了,要哭了。他说。
七七的眼睛里包了一泡的热泪,费劲地忍着,还是叭叭地落了下来。
顾军摸摸七七的头:小心哦,要是叫别人知道,还会有更厉害的帮助的方法呢。
这样的事,老师自然是不会晓的,也没有人会为了七七跟老师揭发。
七七也不敢说,说了,也没有人会相信。
他也不敢告诉阿哥,阿哥不容易才把他转来的,他怕阿哥会失望。
七七的成绩当然没有可能进步,数学更是一败涂地,于是被一堂课一堂课地罚站,站到腿都抖。
班上,开始有人叫乔七七“漂亮的小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