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 燕雀(第3/5页)
“你在哪儿?”
“我在一楼大厅,宣传栏旁边,你慢慢收,不着急。”
陈见夏顿了顿:“要不还是算了。我想早点回宿舍。”
“学习吗?”
“嗯。”
李燃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语气比刚才还轻松愉快:“那我送你回宿舍。”
她从二楼外探的栏杆向下看,高高瘦瘦的李燃穿着宽大的连帽卫衣和滑板裤,羽绒服抱在怀里,书包扔在脚边,委顿成一摊,一看就是空的。
他没有玩手机,也没有电话里听上去那么开心,空空茫茫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见夏知道他特意跑来上学是为了见她,也知道“请吃饭”是李燃哄人的大招——他被许会那群社会朋友包围就是因为爱请客,他和陈见夏相熟也是因为吃串串、吃西餐……李燃滑头,招数却不多,他被爱的理由很少,一旦某一招有用,就用个没完。其实傻乎乎的。
她快步跑下楼,从宣传板背后绕过去,踮起脚轻轻地蒙住他的眼睛,刚抬到他肩膀,右手直接被他抓住了。
“见夏。”
李燃转过身将她一把搂进怀里。
他们躲在宣传板后传达室视线的死角,只是静静相互依偎着,陈见夏埋头在他胸口,闻着衣物柔顺剂的香气,忍住了汹涌的泪意。
他那么好,却又那么没有用,于此时此刻的她来说。
老街的西餐厅救不了她,他也救不了她。只有二模能救一模,只有新成绩能覆盖旧成绩,只有她自己相信,她才会有拥抱他的勇气。
这勇气里不知为什么掺着一点点恨。
北方的春天像怠惰而不得志的画家,卷着沙尘随手粗暴一笔,风一夜带绿江岸杨柳,匆匆便走。
倒春寒的时候就是二模了。
临考前一天,陈见夏趁周六不停电熬到凌晨三点,第二天八点钟强迫自己起床,左手牙杯右手扶墙,昏头涨脑地往前走,看见一对中年夫妇正在打包行李,一个收捡,一个往塑胶手提袋里装,把不宽的走廊占满了。
“这儿还有空,还能再塞点。”女人把手提袋往地上墩了两下,对男人说,“把那个台灯放进来,你把灯脖子折过去。”
半开的宿舍门里面传出郑家姝的声音:“旁边不是还有空袋子吗,别都挤一个里面,给我灯都挤坏了!”
女人抬头看见陈见夏,连忙用脚把挡路的袋子往墙边踢了踢:“孩子,从这边过,别绊着!”
郑家姝正好抱着满怀杂物出来,看见陈见夏,俩人都愣了愣。
“阿姨,没事,我迈得过去。”见夏朝郑家姝妈妈笑笑。
她就着刺骨的凉水刷牙,每一口都要小心翼翼地把水在嘴里含温一点再漱。冲牙杯的时候郑家姝走进来了,明明立着一排龙头,她破天荒主动拧开了见夏身边的那一个,低头投洗一块小抹布。
“你怎么这个时候收拾东西?明天就考试了。”见夏问。
“我要回家。”
见夏惊讶地看向她,郑家姝却先去伸手关她的水龙头,埋怨她,“不用了就赶紧关上,别浪费水。”
“回家?”
“对,回我们县读书。我们县二模是下个礼拜,振华是自己出题,我们二模是跟省里统一的卷子。”
郑家姝从来没有这么正常地跟陈见夏说过话,仿佛她们从没发生过任何龃龉,也不见往日拉帮结派鬼鬼祟祟的眼神和小动作。
“为什么回家?”
郑家姝答得迅速:“家里有点事。”
看他们一家三口的样子,家里能有什么事?报纸上每年都有报道,在乎孩子成绩的家长有时恨不得连长辈过世这种事都瞒着高考生,就怕“影响孩子发挥”。
两人心照不宣。陈见夏重新拧开水龙头,继续用通红的手洗杯子,问:“那你还回来吗?”
郑家姝一愣,猛地转头看她。
陈见夏也不自在,解释道:“家里事儿办完了就早点回来吧,因为、因为人家都说振华三模以后会有很多密卷。”
“我让王娣帮我留着,她答应寄给我。”
意思就是不打算回来了。
“高考也在家里考吗?”陈见夏忽然想到什么,“你把学籍都转走了吗?”
郑家姝低头拧抹布,迟迟不肯承认,就等于承认了。
高考报名和体检还没开始,郑家姝如果不转学籍,就还得每次都跑回振华办理;更重要的是,对县中学来说,不转学籍的郑家姝考得再好都跟他们没关系,一定犯硌硬。
陈见夏自己也是经历过一遍的人,心念一转都明白了。
实在没什么话说了,她正琢磨要不要说两句道别的话就回宿舍,搜肠刮肚时,郑家姝关上水龙头,把小抹布递向她:“你要不用这个擦脸吧,干净的。”
陈见夏忘带毛巾了,她是先洗脸后刷牙的,刚刚一直放任被打湿的碎发贴在脑门上自然晾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