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我想要两个人的命, 皇兄给不给?”
偌大的宫殿里,惠阳长公主的声音像是落入平静湖面的一颗巨石,顷刻间便溅起惊涛骇浪来。
成泰帝微微瞪大了眼, 不可置信地望着惠阳长公主。
他记忆里的惠阳一贯来是善良可亲的,连责罚下人都不曾有过。
在成泰帝心里,她这妹妹是这世间最最良善之人。从前他被父皇训斥,连母妃都不曾替他说过一句话。
唯有惠阳,会挡在他身前,扯父皇的龙袍, 对他道:“父皇别骂皇兄,惠阳不爱听。”
那时她连步子都走不稳,声音软软糯糯, 清澈的眸子跟水洗过一般, 满满都是对他的维护。
“惠阳,想要谁的命?”
成泰帝声音艰涩, 他知晓惠阳心里有怨气, 也有恨。
父皇那样疼她,赵昀那样爱她,可全都被他害死了。可,他是逼不得已的啊!他们不死, 死的就是他!
成泰帝话音刚落, 心便高高悬起。
两个人的命。
那日,在这乾清宫,就是他与余万拙将父皇毒死的。
惠阳, 是不是想要他与余万拙死?
想到惠阳长公主恨他恨到希望他死, 他握着酒杯的手便忍不住颤抖, 清澈的酒液从杯口溢出, “滴答”“滴答”落在了地上。
惠阳长公主望着成泰帝那张惊惧扭曲的脸,轻声道:“余万拙与凌叡,皇兄,我想要他们死。”
“父皇是被余万拙毒死的。若非他在这乾清宫里给父皇的药下了毒,父皇又岂会死?还有凌叡————”
细长的指慢慢抚着酒杯的边沿,惠阳长公主的声音低柔而平静,带着蛊惑一般,“如今这朝堂泰半都是他的人,连余万拙都听令于他。皇兄,你就不怕有朝一日,余万拙会像当初害死父皇一样害死你吗?”
“七年前,皇兄不过是受了他们的欺骗才会做错了事。惠阳知晓的,皇兄就算想要皇位,也不会想着要杀死父皇和太子哥哥。都是他们骗了你,利用了你。”
惠阳长公主漆黑的眸子缓缓浮出一丝孺慕和信任,就像孩提时那般,望着成泰帝道:“哥哥,若真有报应,也应该报应在他们身上才对。凭什么哥哥要因着愧疚日日不得安宁,而他们却高枕无忧?他们才是始作俑者,只要他们死了,父皇和太子哥哥才会安息。”
“从前哥哥做错了事,父皇至多训斥两句便不会再罚你。这一次也一样,哥哥,我们一起,为父皇报仇吧。”
……
长夜寂寂,微带凉意的秋风吹得廊下的红灯笼摇摇晃晃。
成泰帝将手搭在赵保英的臂膀上,回头望了望灯火通明的乾清宫。
耳边又出现了承平帝训斥他无能昏庸的声音。
“赵保英。”成泰帝缓缓望向赵保英,那双失了焦的眼,藏着一缕诡异的近乎疯狂的情绪,“你说,朕若是给父皇报了仇,他会不会就不再骂朕了?”
此话一出,饶是见惯了成泰帝各种不为人知的面孔,赵保英的心脏依旧重重跳了下。
报仇?
当初害死先帝的分明就是他,他要寻谁报仇?
这皇帝的疯症愈发明显了。
是方才在乾清宫被长公主刺激了?还是王贵妃又给他下药了?
千番思绪在心头萦绕而过,赵保英在一瞬的惊诧后很快便恢复了镇定,面色温和一如从前。
成泰帝问的这话根本就不需要答案,赵保英将背深深弓下,只轻轻道了句“皇上英明”,便不再多语,神态恭敬虔诚。
片刻后,成泰帝果真移开了目光,缓声道:“你曾经同朕说过,临安地动,父皇的功德碑擘裂,不是因着上天在惩罚朕,而是上天在同朕示警。”
“你说得对,老天爷的确是在同朕示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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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莺阁。
薛无问酒过三旬后,便恭恭敬敬地给朱毓成做了个揖,笑道:“想来世叔想知道的都已经知晓了,小侄再不回去,怕是要被祖母罚了。”
朱毓成抬眸睇他,“是怕你祖母罚,还是怕旁的人罚?”
薛无问摸了摸鼻子,笑着应了句:“都怕。”
朱毓成哼笑一声,摆了摆手,道:“走走走,快走!别打扰我与霍小郎下棋。”
朱毓成爱下棋,前两日听宗遮随意提了一嘴,说卫家这位小郎君棋力惊人,心里的棋虫早就蠢蠢欲动。
薛无问给霍珏丢了个“你好自为之”的眼神,便离开闻莺阁,回定国公府去。
朱毓成拿起两个棋篓,随手抓一把棋子倒扣在棋盘上,道:“猜子。”
二人一来一往地在棋盘上下起了棋,朱毓成执黑,霍珏执白。
一局毕,朱毓成望着围在黑子周围的一大片白子,感叹道:“宗遮大人最不爱夸人,我还道他是看在卫太傅的面子情,才夸你一句。倒是我想岔了。”
方才那局棋,朱毓成输了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