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没有一个地方,会让她永远……

嵇无靖有种直觉, 自己被一个枕头嘲笑了。

他抬手揉额角,感觉自己不管做什么,千凝好像都会提前一步知道。

那, 他能知道千凝去做什么吗?

他心底里过了一遍, 有了想法, 走出寝宫,外头的宫女都低头,她们战战兢兢, 还以为皇帝会因为皇后的懈怠不满,而迁怒他们。

忽的,她们听到陛下说:“你们都下去。”

宫女们放下心,应声是, 有序地退走。

过了一会儿,四周渐渐安静,嵇无靖从廊下, 往院中走出半截,回头——果然,在屋顶上,有一个纤薄的影子。

今夜无月, 夜幕是浓稠的蓝色, 如果不仔细看,确实不会发现,有个人影躺在屋上瓦砾。

嵇无靖第一反应,是想叫禁军,让千凝下来,堂堂一国之后,攀到屋顶, 她做的事是越来越出格。

然而紧接着,有一只手攥住他的念头,拉回他的念头。

冷静了一下,他心里更想的是,他也应该上去。

作为皇帝,嵇无靖受过长久训练的骑射,身体素质也并不差,跃上屋顶难不倒他。

只是,在他站在清宁宫屋顶的时候,望着四周风景,他不由自哂,他竟然真的上来。

有违他的身份。

这么多年,他一直以帝王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这还是第一次,有了些,想要做什么的冲动。

他一边暗自奇怪这种冲动,一边踩着瓦砾,朝那个身影走过去。

近了瞧,才发现千凝双手交叠,垫在脑后,一身白色中衣,外披一件长衣,她翘着腿,嘴里还嚼着一根嫩草。

她朝他望过来,圆润的眼睛,在漆黑的夜里,泛出些许晶亮:“哦,你来了。”

没表现出半分意外。

嵇无靖在她身旁三步站定,他垂下眼睛,问:“跟沈誉学的?”

话一出口,他立刻就后悔了,他还是从千凝那里知道,沈誉向来也爱在屋顶待着,可他问出口,显得他很在意似的。

他抿住嘴唇,眉眼凝固,神情纹丝不动。

千凝倒没揪着他这点不放,只说:“我干嘛跟那厮学?屋顶宽阔,适合透透气,站屋顶可不是他的专用。”

嵇无靖坐了下来,衣袍一角不乱。

千凝眯着只眼睛,盯他:“那你来做什么。”

嵇无靖早已想好措辞:“逮你。”

千凝忍不住“噗嗤”笑出声,觉得他这么正经的神态,说着两个字,还怪可爱的。

或许夜色朦胧,或许眼下的天,是无边际的,嵇无靖心里骤然轻飘飘的,他轻松口气,忽的说:“有一件事,你说得对。”

千凝:“嗯?”

嵇无靖:“既然你已入宫,朕不该让你受委屈。”他差人调查,仔细还原那天的事,自也知道,千凝本就无错处。

千凝拿下嘴里的嫩草,说:“你说错了,我最后没受委屈,不过,我是不是可以把你这些话理解成关心呢?”

嵇无靖牵了牵唇角,不答。

千凝说:“可是,你是出于什么立场关心我?你又不是十三,我不稀罕一个帝王的关心。”

这句话,轻易挑起他的怒意,他燎起一片火:“你!”

千凝主动靠近他,声音缓了几个度:“还是说,你接纳十三的感情,但不肯承认十三的思维?”

这句话有点绕。

千凝盯着他,目光从他眼睛到下唇,慢慢划落,那眼神,企图在他脸上,找到一点关于那乡野男子的痕迹。

嵇无靖面色一黑:“不曾。”他否认,他只承认自己受了影响,但其他的,他一概不承认。

突然,千凝将那根嫩草的另一端,凑到嵇无靖唇畔,浅淡的青草香,让嵇无靖一顿,只看她眯起眼睛,眸光流转:

“那我前几天亲你眼睛时,你扪心自问,你除了表现出来的抗拒,心底里,就没有一丝期待么?”

嵇无靖皱起眉,刚一张口,那根嫩草就被千凝往前递,他不由咬了一下。

顿时,青草的苦涩味,弥漫在他舌尖,又由他的舌尖,游走遍他全身。

他蓦地记起,他们曾在黄昏之中,一人拽着一根草,慢慢往丰宇山上走去,那时候的他,在下意识模仿千凝的举动。

因为他想被她认可,想学着她,成为她,喜欢的人。

他眼瞳微微缩起。

趁着他发愣,千凝拍拍灰尘,几步从屋顶跳下去,似乎知道他在盯着她,她只留给他一个背影,还摆了摆手。

嵇无靖将嘴中青草扯出来,做出一个动作,想把它丢下去,但手甩是甩了,草叶还是留在他的指尖。

他轻轻磨了磨牙。

隔日一个大早,千凝起来的时候,宫女们欲言又止。

千凝给自己梳头发,她不习惯繁复的发式,所以能清减尽量清减,还没等她问宫女如何,门外已来宣旨太监。

圣旨写得不错,废话不多说,就是说千凝德行需再修养,让千凝在清宁宫好好自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