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三十四)年少意疏狂(第2/4页)

——这不是要杀他,而是要杀玉求瑕!

“不是要杀我么?停步!”金五吼道,他忽而觉得心中似被火燎了一般焦躁,却说不准这躁乱自何而来。

无头尸首的步子却不停,反嘿嘿笑道:“那小子先前胡言乱语,竟说自己是天下第一,若是假的,杀了也无妨;若是真的,那该是老朽拣了大便宜。”

丹烙嘟哝了一阵,忽而叵测地冷笑,“你慌什么?瞧你如此惶急神色,想必此人定不是无名小辈,是老朽寻对人啦。”

金五呆呆地摸了把脸,没了铜面,他的所思所想皆写在脸上,在丹烙看来是胆颤心惊的。眼见那无头尸首攥着瓷片往不省人事的玉求瑕挨过去,他抽了口凉气,猛地蹿起。

丹烙本要迈步,却忽觉一阵疾风掠过,刀锋宛若寒冽月华,那胡姬尸身遭了绊,眼前光景歪斜,低头一望,竟是两膝被斩去一截。

黑衣罗刹飞身而至,硬生生地阻在尸身与玉白刀客之间,斩钉截铁道。“…我说过,要你留步。”

他眼里似有青碧的怒焰在跳,目光凶戾,正似枝松版画里的长獠恶鬼。

丹烙愣了稍许,哈哈大笑:“这岂不是不打自招?能遭候天楼罗刹青眼相待,那浑头小子果真并非常人!”他又道,“真是奇也怪也,老朽听闻候天楼与天山门是仇家,你俩如何凑得作一对儿?”

正说话间,那胡姬攥着手中瓷片猛地刺出!那本来不过一枚平平无奇的白瓷,自然抵不过刀锋钺重,可钻骨虫却咬断她筋络,以虫躯扭在截截碎骨间硬将骨节抻长。于是胡姬两手如诡黠长带般飞出,霎那间便要越过金五的肩头,将瓷片送进玉求瑕心口里。

说着迟那时快,金五拔出腰间的皮鞘,蜻蜓点水似的在那扭曲的腕节处一点,使出四两拨千斤的法子,但见他身影飞旋,不一时便如扭麻花般将胡姬的两手绞在一起。

丹烙大怒,他见这少年年纪甚轻,却能三番五次出手阻挠,扰他好事,心中火起。“你这驴贼小娃!待老朽取你命来,割皮刺骨!”

可还未及他再叫骂,金五便躬身鬼蹴,一脚猛地踢出,直把尸身踹进了玉白刀先前劈开的裂隙里,冷冷道。

“没那机会了。”

残破尸躯落入幽邃洞中,丹烙阴惨笑声悠悠飘来:“机会?机会信手便来,候天楼的罗刹鬼,老朽改主意了,今日先教阴曹小鬼将你钳舌抽肠……”

尖利笑声在四壁间悠悠回荡,宛若蜈蚣锉刨在木上,又让人瘆得寒毛乍起。

见那满溢着毒虫的尸首坠入深壑里,赵张两人才敢探出头来,却先已变了色,赵岭指着金五失声道:“罗…罗刹兄,你…”

但见一枚白瓷片插在他胸口处,釉白的残缘泛着落霜似的寒芒。

原来丹烙在落下沟穴前就已暗中使力,将那瓷片弹入他心口。

金五望了眼插在胸口上的瓷片,道,“没事。”他将黑衫一扯,露出底下发亮的环锁铠,瓷片正卡在铁环间。他淡淡一笑,“耍偷袭的人,总该有备无患。”

自与破戒僧交手以来,他谨慎了许多。别的候天楼刺客都爱轻身而行,悄无声息,可这人却偏要将自己装成只铁桶,衣下常藏着一身锃亮链甲。

张权却慌忙摇头,面色煞白,忙不迭嚷道:“你…你身后……”

见他俩丧魂落魄,金五只觉奇怪,却猝然醒悟。可未及他的手搭上猎刀柄,却忽觉一阵剧痛自后心处传来。

刹那间罗刹鬼只觉得彻骨冰寒,刀刃削铁如泥,将后心的薄甲轻易劈断,在血肉间搅弄。

是玉求瑕在身后刺了他一刀!

那是他的天雨铁刀,先前从岩穴中坠落时他将这把刀丢给了那人。而现在这把刀反自身后送来,刺穿了他的身子。

先前昏聩过去的玉白刀客不知何时已站了起来,玉求瑕还阖着眼,不省人事,几条钻骨虫分明缠在他腕节处,将手与刀缠作一块儿。

金五踉跄了几步,硬是挣离了那刀刃。

他想,自己怎么就这么笨呢。丹烙一定知道他不会对要护着的人疑心,于是放了长虫来操使玉求瑕,而他也着实不会将要害在这人面前藏起,反挨了玉求瑕一刀。

金五咬着牙关回身,使尽气力拔出猎刀,一刀斩断了缠在玉求瑕周身的钻骨虫。

他捂着胸口,茫然地望着依旧昏迷不醒的玉求瑕,望着那人惨白如雪、面无血色的脸庞。他小心地呼了口气,随后如断了线的纸鸢般落下。

狼头刀当啷一声在地上滚了几圜,微弧的刃身在寒风里扬起锋利的银光,仿佛丹烙惨笑时勾起的嘴角。

——

摇橹咿哑,江风寒凉。

玉求瑕悠悠转醒,第一眼望见了灰暗的屋棚顶。芦苇扎着的船篷隙里夹着一片明净的天,与白茫的江面朦胧相吻,风飕飕地从棚洞里涌来,又如流水般飞流而去,空余一片轻寒。他躺在木板上,身上血衣已除去,换了件干净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