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二十九)为恶不常盈
心跳急促,仿若擂鼓般通通撞着胸腔,激起震荡回响。
玉乙未浑身发汗,汗湿戎衣,仿佛手脚都变得粘稠。他缓慢地转着脖颈,最终与水十九的两目撞上。那漆溜溜的眼里仿佛噙着不可言说的笑意,危险而狡黠。
“什么时候…发现的?”
将这话之后,玉乙未立马后悔莫及,咬着舌头骂自己大意。如此一来他可真就认了自己是天山门的细作!可水十九不过是笑意又深了几分,道。
“很早之前。”
“很早是多早?”
“水部去往湔山,你躲在骡板车下的那一回。”水十九朝他微笑着眨眼,“我往车板上刺了一剑,正恰刺中了你。你藏得马马虎虎,但忍着痛不叫的本事倒算得一流。”
玉乙未大惊失色,整张脸落了雪似的煞白:“…那可真够早的!”看来他的躲藏与蒙混过关的本事还不到家,竟是从一开始便没教水十九相信过。惊惶感顿时如潮水般涌上心头,玉乙未冷汗涔涔:不知旁人是否也将他真面目看穿?
刺客似是看穿了他的担忧,笑容可掬道:“不必惊慌。除却我与死去的火十九之外,无人知晓你原本出身。哪怕是金一都不再起疑,兴许是你面目受损,他与你境况相近,对你抱有怜惜之情罢。”
若真是让金部之首看穿,那他早该粉身碎骨于刑房之中。想到此处,玉乙未惊出一身冷汗。
“唉,你知道么?我本打算再看着你过一阵,然后便直截了当地向水九禀报的。可这回正恰是你去成邑与水九接头,换我来守山驿,所以才教你逃过一劫。”水十九笑着叹道。
这话让玉乙未惶恐不安,若是水十九真向颜九变报了实情,那他如今可算得朝不保夕。可他现今又拿不准水十九是否会将自己真实身份道与旁人听,这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刺客,视人性命如草芥,想必也并未将自己的命放在心上。
玉乙未左思右想,只觉心惊胆寒,嗫嚅着对水十九道:“你…会把我的事…告诉其余人么?”
水十九笑而不语,替玉乙未又斟满一杯酒,自己一仰脖将醇香酒液饮尽。滚滚浓烟中,飞灰纷扬地落满他们的肩头发上,像要将他们掩在这空廓却灼热的山驿中。
良久,他方才咧嘴一笑,乌黑的眼里露出既天真又狡猾的神色,意味深长道:
“想让我瞒着这事,那你往后都得陪我饮酒,少一次都不成。”
——
天府街中,熙来攘往,人声鼎沸。
从空里忽地飞来一只白鸠,扑扇着羽翅落在茶室的阑干上,驻足于探出的手指间。那白鸠爪上缚着信筒,颜九变伸手解下,从里头倒出一只纸卷来。
此时夺衣鬼只觉困惑,他见那白鸠背上生着一块大黑斑,显然不是平日里左楼主给他传令用的飞奴。何况每回传令皆有定时,上一封密信才发了半日,如今这飞奴倒来得太快。
兴许是给他贴身的暗卫发的。颜九变的脑海中描摹出水十二与水十九的身影,可惜水十二这段时日暂且随着左楼主混进武盟,水十九又在成邑边上的山驿守着。大抵发密信的人也不知收信人暂且调了个位儿,这才发到了他手中。
淡黄的纸卷落在手心里,颜九变展开一看,心里却先往下一沉,像是有只铁锤狠狠砸在心上,两耳嗡嗡作响。一刹间他栗栗危惧,手足禁不住地打颤,整个人似是孤伶伶的枯叶,虚浮地在风中摇曳。
同时自嘲之情涌上心来,霎时间,他仿佛自迷梦中幡然转醒。
那密信黑字分明,仿佛烙痕般印在他眼底:
“差人监看水九。”
“若存异心,当立诛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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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出自苏拯 《世迷》:“为善不常缺,为恶不常盈。”